一进大门,饶是褚羽在现代见惯了高楼大厦和巨型公园,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到。
这哪是府邸?分明就是依托天然山水而建的恢弘古典园林!
飞檐斗拱层层叠叠,回廊曲折通幽,一眼望不到尽头。其占地之广,气势之恢宏,让她瞬间理解了什么叫“占据了平江府城池四分之一的面积”
大,大得离谱,
仿佛整个江南的灵秀与江湖的豪气,都被浓缩在了这一方围墙之内。
褚羽拽着照野往里走,东张西望。
穿过几重院落,终于到了花厅。
厅内,一位着正红锦袍的妇人正在煮茶。
她约莫四十许,面容平和,并无太多岁月痕迹,虽外表看起来与寻常江湖女子无异,但眉宇间那份从容气度,举手投足间那份沉稳威严,却绝非寻常人可比。
褚羽心头微动,不必旁人介绍,她就知道这是现任霹雳堂堂主——雷惊鸿,也是雷煜口中“能单骑闯断魂寨”的宗师亲娘。
十年前,她从黎明杀到日暮,在千余名匪徒中救下被掳妇孺,后背贯穿多处仍护得无人受伤。五年前,东海倭寇来犯,是她亲率霹雳堂弟子死守东海防线,重创敌军,最后却婉拒朝廷封赏,言:“为护百姓,非为功名。”
此刻,这位传奇般的女宗师正从容煮茶,见他们走近,缓缓抬头。
她的目光先望向照野。
“真是后生可畏,二十三岁的宗师,比我当初还早十年。”
虽是赞赏,但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波澜。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继续道:“听说你为这丫头,反了暗天盟?”
照野薄唇紧抿,没答。
雷堂主也没追问,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平和下来。
“罢了,暗天盟的行事我清楚。你肯反出,还站在这里帮我霹雳堂,就够了。”
随即,她将目光转向褚羽,那眼神和语气瞬间和善了不知多少倍,带着长辈看自家孩子般的温和笑意:“丫头,煜儿莽撞,能与你为友,得你相助,是他的福气。”
这话说得褚羽受宠若惊,她正不知该如何回话,雷堂主已抬手示意:“都别站着了,坐下说话,尝尝我煮的碧螺春。”
说着,她亲自执壶为他们斟茶。
褚羽赶紧双手接过茶,学着古装剧的样子欠身:“堂主言重了,是我运气好,每次遇到麻烦都是雷煜帮我,连金玉楼都……”
雷堂主轻轻摇头:“雷家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是刻在祠堂里的本分。煜儿帮你,理所应当。至于金玉楼,自有其因果报应,不必介怀。更何况你带来的,远胜于这些麻烦。”
褚羽捧着茶杯,有点心虚。
她其实没教多少,甚至出于某些顾虑藏着掖着,只说了些早百年的皮毛。没有她,霹雳堂迟早也会走到这一步。
“母亲!”
一声急喊突然打断了花厅的静。
只见一红装女子风风火火冲进来,把一封信拍在桌上,柳眉倒竖:“我们西边商路的暗桩全被拔了!肯定是阎摩邪宗干的!”
她是雷煜的二姐,雷斩霜,常年坐镇蜀中分舵。
雷斩霜坐下,手指点着信纸,语速极快:“他们专挑我们庇护的商队和村落下手,杀了人还插黑幡,就是挑衅!”
雷煜凑过去,姐弟俩你一言我一语。
“金玉楼也在搞事,掐了我们黑市的供应线。”
“狗东西散布谣言,说我们和朝廷勾结!”
“这招分明是想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仰仗我雷家的保护。”
“伏击方案我看不行,太冒险……”
褚羽听得云里雾里。
大庆王朝的地名、人名,她大半都没听过,只能低头默默喝茶。
照野抱臂坐着,全程沉默,只在听到某个伏击方案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显然对这种弯弯绕绕的计谋兴致缺缺。
他的方式向来简单:找到总舵,杀进去。
褚羽也想到这点,看向争论得面红耳赤的雷家姐弟,问:“查到阎摩邪宗的老巢了吗?擒贼先擒王,不行吗?”
雷煜气势一泄,讪讪挠头,声音低了下去:“还、还没呢……那群毒虫滑不留手,好几个窝点摸过去都是空的!抓到的活口个个毒囊藏齿,宁肯自尽也半句有用的都撬不出来!”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满脸憋屈。
褚羽眼珠转了转:“找六扇门啊,他们不是最擅查案?”
“难。”雷堂主轻叹,“六扇门坐镇京城,向来奉行‘江湖事江湖了’,极少插手江湖恩怨。”
“可若扯上西域邪教渗透、谋逆呢?”褚羽追问,“皇帝总不愿看中原武林出事吧?何况金玉楼还和太师有牵扯。”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还欠他们一些东西。想来利益足够,他们会管的。”
照野眉头拧紧,握刀的手背青筋微凸。
他不想她搅进去,但这份“债”是为他欠的,他连拦都没有道理。
雷斩霜眼睛一亮:“对啊!扯上谋逆,六扇门保准管!”
雷堂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可行。只是此事需得有人去京城递消息……”
等去京城的计划敲定,照野几乎是立刻拉着人离开。
褚羽被他带着疾步前行,手腕被紧紧拽着,让她忍不住去看身侧人紧皱的眉。
走了一会,她忍不住戳照野胳膊,明知故问:“你不喜欢六扇门?”
“没有。”
答得太快,反而暴露了什么。
他忽然停下,转身将她困在朱漆柱与自己胸膛之间。
“我不想你被窥伺。”
六扇门眼线遍布天下,她的来历本就特殊,一旦被盯上,麻烦只会没完没了。
褚羽踮脚,环抱住他的腰,解释:“可我早就暴露了不是?从我在你面前凭空出现,又在所有人面前消失开始…….”
她仰起脸,在昏暗中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说道:“你说,如果我们这次能阻止这场祸事,那是不是算我们的功德?”
远处试爆火铳的“轰隆”声传来,火光刹那照亮她澄澈的眼底。
照野皱眉。
功德?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与他格格不入。
可怀中的她仰着脸,眼神认真,一字一句说:“既然有人能让我穿梭两界,让我每次都遇见你。说不定,祂们此刻就在看着我们。若他们就是世人所说的神明,我希望他们可以看见……”
“看见什么?”
“看见曾经的暗天盟杀手不止会杀人。看见……从今往后,你每杀一人,都是为了救更多人。”
照野呼吸骤停。
被寥寥数语震得手足无措。
二十三年杀伐路,所有事、所有人都在教他杀人。但第一次,有人告诉他:你值得被神明见证的,不该只有血。
一股前所未有的震颤从灵魂深处席卷全身,震得他环抱她的手都微微僵硬。
雷煜悄悄跟来,撞见两人抱着,尴尬地杵在原地。等了半天,那两人还没分开的意思。他抬脚想溜,一枚暗器“笃”地钉在他脑侧的柱子上。
“咳!我不是故意偷看的,我来找褚姑娘,有事!”他着重强调。
褚羽松开照野,安抚地拍了拍他紧绷的手臂:“你先回房间等我,好不好?”
照野冷眼看了雷煜一眼,退开几步,抱臂守着,算是极限。
雷煜知道他肯定能听见,但还是开了口,不好意思问:“褚羽,解噬心蛊的药能卖给我吗?只用一份就好,给朱绛的。你放心,我拿性命保证!只要她解了蛊脱离暗天盟,我一定管住她,不让她再滥杀无辜!要是太贵……霹雳堂库房里的东西,你随便挑!看中什么拿什么!”
褚羽噗嗤一笑:“什么卖啊,本来就是要给她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袋子递给雷煜。
“喏,解药,每日一次,连续五天就差不多能抵抗蛊毒,但若要完全清除还需要她自己运功。照野是突破宗师才快,常人得一两月。”
雷煜接过,小心翼翼捧着。
“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你拿着令牌,霹雳堂库房随你搬!”
两人笑着,照野的目光却冷冷瞥向远处转角。
朱绛就站在那里。
猩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谈笑风生的两人,尤其雷煜手中那个小小的袋子。那眼神,仿佛他们递送交换的不是救命的解药,而是滔天的血仇!
照野威压微绽,无声警告。
“闭嘴!”朱绛突然怒呵。
雷煜和褚羽惊愕转头,就看见他们讨论的对象已经大步走来。刀光乍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劈向雷煜的手腕。
雷煜反应极快,下意识缩手,但锦袋的系绳仍被削断,药粉瞬间撒了一地。
朱绛的刀尖在下一刻就指向雷煜的脸,几乎要戳到他鼻尖。
“你凭什么替我求药?凭什么管我杀不杀人?!雷大公子,你以为你是谁?!救世主还是我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