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率先恢复了他那标志性的吊儿郎当，吹了声口哨，拉开朱绛右侧的椅子，大剌剌地坐了下去，一双桃花眼饶有兴致地扫视全场。
其余人再不敢不给他们面子，僵硬着自寻了位置坐下，但每个人都默契地隔开了两三个座位的距离。
第一批跟随他们的杀手们坐到了雷煜那一桌，但仍是留下了照野身边的空座。所有人都知道，那里该坐着谁。
宴席在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默中开动了。
殿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黄摇曳，映着几张沉默或茫然的脸。外面风雪依旧，更衬得殿内这强行拼凑的“团圆”场面，凄凉又滑稽。
但雷煜已经很满足了，哪怕人是凑的，饭是糙的，却也比孤孤单单的好。
照野象征性地夹了一筷子菜。
雷煜如释重负，端起酒碗，“来来来！先干一个！辞旧迎新！”
他豪迈地喊了一声，也不管有没有人响应，自己先闷了一大口。
朱绛嫌弃地看了碗一眼，但还是端了起来，对着火光晃了晃。一饮而尽，辣得她眯起了眼。
照野没有碰酒，哪怕宗师境界早已千杯不醉，在这种场合他也仍是戒备着。只是那眼睛，总是时不时望向山下。
席间，雷煜正埋头苦吃，忽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腿，还不加掩饰地往上一拨。
他虎躯一震。
“！！！”
又来？！
“嗯？不想？”她甚至都懒得掩饰，直勾勾看着雷煜瞬间爆红的脸。
雷煜几乎想吼出来。他能当着这么多人面答吗？！
然而，让他更崩溃的是，那些前暗天盟杀手们都埋头扒饭，半点眼神都没给，直把他们忽略了个彻底。
对他们而言，绛煞大人兴致来了，别说大庭广众下撩拨个毛头小子，就是当场……咳，那也不算稀奇。惊讶？不存在的。活着不好吗？
只有贪狼露出个暧昧的笑，往朱绛手臂上一靠，桃花眼斜睨着雷煜，心机地开口：“哟，大人现在喜欢这款‘鲜嫩’不经逗的了？”
还没等朱绛回答，雷煜便警铃大作。
“好啊朱绛！我就说你看他们的眼神怎么那么不对劲呢！”
说着，他一副被“捉奸在床”的正宫架势，手指颤抖地指着贪狼那张欠揍的脸，又怒目瞪向朱绛。
”你……你……”
他“你”了半天，憋得满脸通红，最终吼出一句：“你解释清楚！”
“啪——”
一声轻响，打断了对峙的几人。
是照野放下了碗筷。
他起身，径直离席，走向殿外那无边的风雪。玄黑的背影孤峭而冷漠，将一殿的奇奇怪怪氛围抛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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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野没有走远，就在殿外不远处的山间平台。
这里曾是他搏命求生的地方，每一寸土地都浸过血。风雪卷着碎雪扑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望着山下的方向。
不知过了多久，
“啪———啪啪———”
一连串单调的火花在夜空中炸开，其间还混杂着雷煜的怒吼。想来是他嫌不够热闹，掏了霹雳堂的存货来放。
火光短暂照亮天地，也照亮了照野眼底的孤寂，倒应了那句“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忽而，照野眼神一凛，身体本能反应伸出了手。
下一秒，一声惊呼从上空传来，一个毛绒绒的粉色身影直直砸下。不需要任何思考，他已稳稳将人接住，抱在怀里。
褚羽被他抱得高高的，双脚离地。
她惊魂未定地掀开毛绒帽檐，露出一张微红的小脸。
“吓死我了！还以为又跟上次一样呢！”她心有余悸，小嘴叭叭抱怨着：“这破‘门’的定位真是越来越不准了！差点把我扔悬崖下面去！”
但抱怨只持续了一秒。看清眼前这张朝思暮想的脸，她忍不住绽开笑，搂住照野的脖子“吧唧”了一口。
“好想你啊！超级超级想！”
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
说完，她又蹭了蹭他的脖子，把冰凉的脸贴着他的。
大殿门口，闻声探出脑袋的雷煜开心坏了，刚才的憋闷一扫而空。他刚想嚎一嗓子，就被朱绛死死捂住嘴。
“唔…..唔唔！放…放开！” 雷煜挣扎着。
“闭嘴。”朱绛不耐烦，收紧了手，几乎要把雷煜捂窒息，另一只手还没好气地捶了下他后脑，“没点眼力见儿？打扰人家干什么？”
爱看好戏的贪狼也将目光死死锁定褚羽。
传闻中的“破界之人”，那让照野都为之倾倒的女子原来是这般妙人？有趣，实在有趣。
崖边，风雪里，褚羽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还搂着照野的脖子撒娇。
“这边肯定要过年了吧？我怕你什么都没有，带了好多好多东西！”
她费力地从大口袋里掏东西：“有巧克力、自热火锅、还有薯片！给朱绛和云峥的刀我也带来了！哦对了对了！” 她眼睛亮晶晶的，掏出一个密封严实的金属盒子，“最重要的！给暗天盟的解药！这次我准备得超级多，管够！”
照野却只瞥了一眼，目光又落回到她兴奋的脸上。
褚羽絮叨完，见人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小嘴一撇，恼了。
“你干嘛？这么冷淡？整整两个月！六十天！一千四百四十个小时没见！你就这态度？嗯？”
她伸出手指，气鼓鼓地戳了戳他硬邦邦的胸膛，“是不是我不在，你就野惯了？乐不思蜀了？”
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笑了。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呼吸拂过她额前的碎发。
“我野惯了？明明是你，你那个世界才有更多会让你分心的东西。”
“才没有！”褚羽立刻反驳：“我在实验室呆了整整两个月！天天对着数据和公式，老实得不能再老实了！”
她气鼓鼓从他怀里滑下来，跺了剁发麻的脚，背过身去。
也是这时候，她才注意到远处灯火通明的大殿。
“诶？这是哪？”
“无间崖。”照野答，自然地替她重新戴上帽子，挡住寒风。
“无间崖？就是那个你长大的魔窟？”
“嗯。”
褚羽的好奇心瞬间压过了刚才的小脾气，拽着照野就往亮光处走去。
“走走走！快带我去看看！”
她的视力在风雪中看不清殿内影影绰绰的人影，但除她之外，所有人却是清清楚楚看见了她和照野相处的模式。那肆无忌惮的亲昵，那娇蛮的质问，那自然的拖拽……这画面，比任何江湖传说都更具冲击力！连贪狼都看直了眼，更别提那些曾被照野吓得大气不敢喘的杀手们。
等走到殿前，褚羽被一屋子黑衣人震住了。
不得不说，被上百个杀手同时锁定确实需要一些魄力。
好在，褚羽曾经被照野这样恐怖的存在吓了太多次，此刻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便尴尬地笑着，挥了挥那只空着的手。
“嗨？大家…..新年好啊？”
雷煜甩开朱绛的手，第一个冲上去：“你可算来了！今天除夕！刚好，还没过时辰！快来快来！火锅还热乎着呢！”
褚羽笑着和他寒暄了几句，被引着在原本属于照野的主位旁边坐下。
照野也重新落座。
这时，贪狼忽然开口，桃花眼直勾勾盯着褚羽，语气带着几分轻佻：“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褚羽姑娘？百闻不如一见，在下贪狼，幸会。”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眼神却藏着赤裸裸的探究。
话音刚落，殿内突兀地冷了几度。
照野盯着他，宛如看死人。
贪狼后背一凉，毫不怀疑自己是真的触怒了对方，这绝不是警告，是对方即将动手的预兆。
褚羽也感觉到了，立刻捏了捏照野手心，仰头用口型说：“别理他，乖。”
安抚完身边这尊随时可能暴走的大佛，褚羽才转过头，看向对面那个眼神轻佻的男人，疏离地开口：“哦，你好。”
一个字不多，敷衍得明明白白。
贪狼：“…….”
他摸了摸鼻子，生平第一次在魅力上吃了闭门羹。美人不仅对他没兴趣，甚至懒得敷衍。但哪怕如此，他仍是被激起了不服输的兴味。
朱绛在一旁勾唇看着，雷煜则恶狠狠瞪着贪狼，想法全都摆在脸上。
褚羽才懒得管对面那花孔雀怎么想。她故意将人无视掉，夹起一片肉放进红汤里，烫好后吹了吹，递到照野嘴边。
“尝尝？”
照野的神色似乎瞬间柔和了几分，在满殿或明或暗的注视下，接受了褚羽的投喂。
殿外风雪呼号，殿内灯火昏黄。
火锅的热气氤氲升腾，辛辣的香气弥漫开来。
而雷煜终于找到了真正能一起热闹吃饭的人，短暂忘了之前和朱绛闹的脾气，开始热情地邀功，介绍刚刚成立的“裁冤阁”是他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