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角的事,一点儿不敢提。
秦鹤草草翻了下那篇贴文,顺手转出去,“查一下。”
那边问:“查这个女孩子?”
秦鹤拧起眉,圈出发评论和照片的账号,发回去。
他压根没信过那照片。
最后是在京艺剧院附近的一幢旧楼前找到她。司机一停稳他便下车,只差没跑起来,而她却安安静静地站着,任由陌生人亲切拍着她的肩膀。
她看见他时,眼里一怯,像躲杀神似的躲他。
仿佛跑出来半日又关掉手机,全是为了防着他来找。
他见沈妍仍在原地磨蹭着不走,登时火大了起来,冰凉森然的怒意在眼里燃烧。
他弯下身,直接将她整个人拦腰抱起来往车里走,魁拔的身躯衬得她像个纸片人,她努力扬了扬头,视线连他的宽肩都无法越过。
车门没关,秦鹤将她整个人塞进去。
沈妍还想爬下来,被他严严实实地封住去路,他垂下乌黑眸色抵住她的鼻息,嗓音凉得她皮肤细细密密地渗起点斑红痕来。
“沈妍,你长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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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下次打算来个万字肥章
第20章 扯絮飞花 继续演
沈妍最近时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她似乎长高了许多, 和秦鹤并肩走的时候,她能平视他的眼睛,不用再仰望他。
回到现实, 她却还是被他汹涌磅礴的气势压得动弹不得。
秦鹤迈进车里, 砰地摔上门,冷峻锋利的五官像座雪山。
“你从哪儿跑出来的?”
沈妍蓦地掀起眼,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在问什么。
她低声答:“西南角那一片栏杆,间隙不是很窄。”
秦鹤扫来一眼,她身材纤薄,腰肢柔软,钻出来绰绰有余。
他想起第一回 见她, 她也是一声招呼不打从学校里偷溜出来,熟门熟路。
她从来都没看上去那么乖巧。
他盯着她, “为什么?”
沈妍扭过头,不说话。
秦鹤的嗓音发凉, 薄怒酝酿着逼近她,“沈妍,看着我。”
“为什么跑出来?”
“说话。”
他明明坐得离她老远,沈妍却觉得自己像是被逼到墙角, 身子坐得还算板正, 心脏却仿佛缩起来, 想避开他的锋芒。
她干涩挤出几个字:“我有…有点事要处理。”
秦鹤像是听到了什么意料之外的答案,一瞬失笑。
他顿了顿, 似乎抹去了所有情绪,声音平煦温和:“有什么事儿是不能来找我的?”
沈妍咬了咬唇,一口气吸到胸腔里, 久久没呼出去过。
被换下台的那一瞬间,她最先冒上来的念头就是找他,可仅仅过了一秒就被打消。
谁都可以知道。谁知道都无所谓。
她最不想让他知道。
秦鹤看了眼窗外,律所只有块破破旧旧的牌子,连灯带都没钱装。
他转回视线,落在沈妍浅绯色的侧颜上,眸色倏而凌厉,嗓音里一分一分掺着狠。
“你宁可关了手机偷溜出来,枉费心思做这些无用功,也没想着给我打个电话?”
“忘了?还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什么都能解决好?”
“我是不是说过,有些东西拿到我这儿根本算不上事儿?”
“为什么要自作主张?说话!”
她惊怔地抖了一下,整个人吓得呆在原地,僵直得像石偶。
有几秒的时间连呼吸都忘了。
秦鹤从没对她发过火。
他拿捏她,就像掌握一盘必胜的棋局,向来无需动用情绪。
沈妍颤着声,从牙关里挤出字来:“我……我不想……”
“不想什么?不想练了,还是不想演了?”
秦鹤轻柔地吐出声来,视线勾织出细密的罗网,将她紧紧捆住,“怎么才能让你乖乖听话啊沈妍?”
沈妍心脏急坠下去,整个人像是活过来的雀儿,扑棱着翅膀想从他眼底禁锢的牢笼中逃出来。
她情绪突然爆发,将心里话尽数砸在他身上:“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一直把我当个毫无处事能力的孩子!”
“你想听什么?我告诉你。”
“有人p图造我黄谣,导演不让我参加排练了,这些够吗?”
沈妍惨淡冷笑,清倔地迎着他,双肩抖得厉害。
她双颊涨起潮色,一对莹润的眼眸反而越来越雪亮,眼角的月牙儿里渗着红。
“告诉你,然后呢?等着导演将我换回去,装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外面的疯狗嚷着我的名字,我假装耳聋了,继续在台上跳舞演戏?”
秦鹤将她的倒影死死摁在自己眸心,嗓音掀起骇浪朝她倾轧而来:“心无旁骛跳你的舞。你以为我什么都不会做?”
沈妍仿佛被他斩钉截铁的命令下了咒,眼神一点点失焦朦胧。
“我没办法容许自己这样。”
“我只是想为自己做点什么,你却觉得我在发疯。”
沈妍以前读《小王子》,里面有张插图,是主角十分珍惜地将一朵玫瑰花扣在玻璃罩中。
她心里没有缘由地不舒服。
或许是因为她从没被那样精心呵护在温室里,沈妍对这样的照料感到不安。
仿佛被人温柔摘去翅膀,还被在耳畔哄着说,不要紧,以后你再也不用辛苦飞越重洋。
她无力地垂下脑袋,柔软的发丝从耳廓后面一缕一缕滑下来,遮住小巧透白的脸。
心脏似乎裂开条缝,冰凉的液体汩汩流进去,又顺着血管灌注全身。
男人的视线滞留在她身上,原先冷硬的愤怒被封在身体里。
她四肢很纤瘦,细细的胳膊让人很难想象能搬动什么,但他却见过她一手拖行李箱一手抱着杂物袋,孤零零走到公交车站的样子。
沈妍不是第一回 对他这么说过。
成年人的世界并不有趣。可她始终倔强执着于长大。
秦鹤缄默了好一阵,忽然从身边听出些没什么节律的颤息,像连绵逸散的山雾。
他眸心缩了下,瞥向身边的女孩儿。
沈妍的脑袋埋得很低,脸藏在头发后面,看不清表情,只能从她指尖微弱颤抖的幅度判断出端倪。
她大约是哭了。
秦鹤眸底的情绪急速破败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将她的心境接管在手里,又代入,轻而易举找到她最敏感的神经。
这是他为人处世练就的本事。只是刚刚面对她时,他全凭本能。
沈妍听见他叹了口气,如同撤退时鸣金收兵的长啸,再接着是一方手帕,被男人的长指托到她面前。
手帕上的冷香十分幽微,沾着她人中钻进来,像要破开她心房的茧。
她不接。他也不勉强,指尖捻着帕子轻轻按在她眼下,触到点点潮湿,又停顿下来。
他指腹很薄,刻意收着力道,怕弄疼她。
他极有耐心地替她擦泪,嶙峋指骨剐蹭到她小巧的鼻梁上,像玉似的凉润。
沈妍的鼻息渐渐平稳,仿佛是被他抚平毛的猫。
紧接着他启声,嗓音恢复了一贯的温凉。
“沈妍,你总有一天会长成不用依靠任何人的样子。”
“在此之前,你可以依赖我。”
秦鹤不知何时坐得离她近了许多,整个人的影子将她紧紧捱捱地裹起来,嗓音微微掺着沙粒感,语调轻缓,像是怕刺激她。
“我看你去见律师了。这不能算错,但未必是最快最有效的法子。”
“其实这种事儿没那么棘手。你把眼泪擦干净,我教你。”
沈妍接过方帕,将眼下的泪水蘸干,抬起头看他。
她眼里残存着红丝,像头受伤的小兽,靠好不容易建立起薄弱的信任撑着,听他继续。
秦鹤温和地弯唇,将先前对峙的情绪涤荡干净,耐心问她:“把事情跟我说一遍,好么?”
也是在这个时候,沈妍才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跟别人讲这些。
这是她的禁区。
她不爱提,仿佛只要不允许自己正视,伤口就如同不存在。她从不承认过去多年一直萦绕在心头的自卑感,仿佛是种先天残疾。
“我不可能再逃跑,再转学,妈妈这次帮不了我。”
“所以才想试试别的路。”
秦鹤平静注视着她,淡声抛问:“你是说找律师?”
沈妍低低“嗯”了一声,有些窘迫地垂下睫。她有种感觉,这行为在秦鹤眼里似乎也幼稚得很。
“如果还是没用呢?”
沈妍吸了口气,眼睛盯着鞋尖,“那我只能再去将那些人揪出来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