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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登基手册_杨柒佰【完结】(104)

  回忆的毒刺扎进心底,李若光的眼神变得恍惚而痛苦,声音也低沉下去,回忆道:“十二岁时……我偷偷读《西厢记》。红娘那般伶俐鲜活,敢爱敢恨,像草原上最烈的马驹;崔莺莺不过是个循规蹈矩、躲在绣楼里的娇花……我不懂,那张君瑞是瞎了眼么?为何偏偏只看得见崔莺莺,却对红娘视若无睹?”

  “后来……后来我身边的侍女春芽告诉我:那是写书先生定下的天命姻缘,强求不得。’”

  “天命姻缘……强求不得……”李若光喃喃重复着,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脆弱瞬间被一种毁天灭地的疯狂与不甘取代!她骤然抽出匕首,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谢令仪下颌,一丝细微的血线瞬间沁出。

  她凑近谢令仪,鼻尖几乎相触,一字一句,从齿缝里迸出,带着焚尽一切的决绝与诅咒:“他们说这是天命?好!好一个天命!”

  “它弃我如敝履,断我生路,将我踩入泥淖……那我李若光今日便偏要——”

  “用这手中刀,劈开这无眼的老天!”

  “我要它睁大眼睛看清楚——它当初选错了人!它定下的天命……狗屁不如!”

  晨光熹微,碎金般的光线穿过草地,堪堪落在李若光唇角耳廓上,将那小巧的耳尖镀了层晃眼的金边儿。少女当年御街打马、意气风发的模样,终究是湮没在了时光深处,再不复见。

  李若光胸中郁气稍泄,猛地一拽缰绳,调转马头便向东疾驰。蹄声踏碎荒原寂静,她们已深入昔年戎狄牧马之地,再往东,便是羌族盘踞的十万大山。那里层峦叠嶂、林深似海,一旦藏匿其中,便如泥牛入海,踪迹难寻。

  天光彻底撕破夜幕,北斗星芒隐退。李若光勒住奔马,终于停下。一夜奔逃,全赖星辰指路。此刻骄阳初升,光影流移,她不敢再贸然前行——这浩瀚天地,最易吞噬迷途之人。

  路过一片白桦林时,她翻身下马,将依旧昏沉的谢令仪牢牢缚于树干。正欲牵马去寻水源,身后却传来谢令仪微哑却清晰的声音:“枝梢皆东倾,风自西来,西处地势必高。向东,必有水源……”

  李若光身形一顿,蓦然回首,眼神复杂地落在谢令仪苍白的脸上。薄唇几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些刻薄的狠话终是咽了回去。辨位、寻源、察地……这些行军布阵的硬本事,竟被一个深闺娇女信口道破?她心底掠过一丝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异。

  若她……不是谢令仪就好了。这念头荒谬地划过心尖,李若光烦躁地扯了扯缰绳,依言牵马向东行去,背影透着一丝仓皇。

  待她身影没入林间,一只通体嫩黄的鹦鹉悄无声息地落在谢令仪肩头,黑豆似的眼珠骨碌碌一转,歪着脑袋,发出一声试探的:“嘎?”

  下一瞬,方旬领着数名护卫如鬼魅般现身,动作迅疾地为她解开束缚,语带焦灼:“家主!几只森蚺嗅到您的血迹,寻到了撕破的血衣碎片。琅玡这厮……”他瞥了眼鹦鹉,无奈又庆幸,“最爱亮闪闪的物件,竟在附近衔到了这个!”他摊开掌心,一枚剔透的玛瑙耳坠在晨光下流转着温润血光。

  谢令仪指尖捻过那枚熟悉的耳坠,冰凉的触感让她心神稍定。她顺手将耳坠挂在鹦鹉颈间蓬松的翎羽上,低低一笑,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这回多亏了你这小财迷。回去……给你加鸡腿。”

  “嘎!要——金——子!”琅玡飞回方旬肩头,扯着嗓子大声讨价还价,惹得众人紧绷的神经一松,低笑声在林中漾开。

  “哐啷——!”

  一声突兀的碎石滚落声自身后炸响!众人悚然回头,只见李若光不知何时折返,正僵立在数丈开外。晨光勾勒出她瞬间褪尽血色的侧脸。四目相对的刹那,惊骇如电流窜过脊背,她几乎本能地转身就逃。

  亲卫反应极快,如离弦之箭般射出。

  谢令仪在身后急急喊着:“别伤她——”

  第99章

  几人追着李若光来到崖边,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唯余一条两寸宽的朽木吊桥,通向未知的彼岸。那桥身早已被岁月侵蚀, 遍布青苔藤蔓,仿佛一条垂死的巨蟒, 在风中微微颤栗, 稍有不慎, 便是粉身碎骨。

  谢令仪气喘吁吁地拨开人群, 只见李若光半只脚已踏在那摇摇欲坠的吊桥上。少女侧过身,山风扬起她散乱的鬓发, 露出一双淬了寒冰又燃着烈火的眸子, 凶狠地剜过追来的每一个人。

  “三姑娘!”谢令仪的声音带着急促与惊惶, “羌族以山狼为图腾圣灵, 你这一身狼皮裙过去, 无异于踏碎他们祖宗的脊骨, 哪……哪还有半分活路可言?”

  李若光闻言, 竟低低地笑了出来。她缓缓收回那只悬在深渊之上的脚,目光沉沉锁住谢令仪,唇边勾起一抹近乎凄凉的弧度:“你又知道?”

  “什……什么?”谢令仪被她眼中那抹悲怆刺得一怔, 竟有些茫然。

  “读书多……就当真无所不知了吗?”李若光抬手, 狠狠抹过眼角,却抹不尽那汹涌而出的湿意, 声音哽咽得不成调, “你知道这么多大道理,可知道……我如今该往哪里走?!”

  她猛地向后踉跄半步,崖边碎石簌簌滚落,坠入无底深涧, 那沉闷的撞击声惊得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冷气,心提到了嗓子眼。

  谢令仪脸色煞白,再不敢有丝毫刺激,只小心翼翼地向前挪了半步,声音放得极轻极柔,如同哄劝一只濒死的幼兽:“羌族排外,你若无处可去……随我回广平,可好?你也曾说过的,你行军打仗无有不会……过往种种,我们……我们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李若光喃喃重复着这四个字,仿佛咀嚼着世间最苦的黄连。晶莹的泪珠终于挣脱眼眶,顺着她沾满尘土的脸颊滚落,“可我偏要纠缠!”

  她单薄的身躯在崖边摇摇欲坠,宽大的衣袍被山风撕扯得猎猎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卷入虚空。“你是天命所归……可我李若光,偏要胜你一筹!”她几乎是嘶吼出来:“我的生路——我自己定!”

  目光最后掠过谢令仪发间那支桔梗木簪,李若光又狠狠抹了把脸:“桔梗花……也没什么了不起。”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来世……来世我要做白桦!我才不做什么攀附的娇花!”

  “砰——!”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道决绝的身影已如折翼的孤鸿,义无反顾地纵身跃下。

  狂风瞬间吞没了她最后的身影,只余下山涧深处传来的了了呜咽的风声,在空旷的崖顶盘旋不去,徒留崖上众人一片死寂的骇然。

  突厥王庭易主,这场席卷北境的烽烟终是偃旗息鼓。段怀临一道圣旨递至边关,邀诸方势力入京“叙话”。凉州温氏将此视为论功行赏的契机,其余人等,却无不嗅到了那旨意背后试探与杀机。

  梁煜重伤在身,此刻入京,无异于将肥水寨的底牌暴露于虎狼之前。几番权衡,终是定策:由广平、陇西轻骑精锐护持,先送梁煜经益州借道,返回青州整饬军马。待其元气稍复,再与广平军合兵,共谋上京。

  归程缓慢,马蹄踏着劫后的尘土。谢令仪亲自入了那辆宽敞的马车照料伤者,李若澜则与凉州将领并行于外,低语间皆是入京的凶险筹谋。

  自知晓谢令仪亲赴突厥虎穴救他,梁煜再看眼前人,满心便似浸在了蜜罐里,连伤口的抽痛都成了甜丝丝的佐证。此刻车帷低垂,他更是毫无顾忌,黏糖似的紧挨着谢令仪,仿佛要将那失而复得的暖意烙进骨血。

  谢令仪因李若光坠崖之事,归来时眼皮犹带着未消的微肿。落在梁煜眼中,却成了为他伤势忧心、彻夜难眠的铁证。他顺势将头枕在她膝上,捉起那只微凉的手,指尖在她掌心顽劣地划着圈儿,嬉皮笑脸地宽慰:“瞧把你愁的,这点伤都是唬人的玩意儿!乌维那王八蛋想吓唬爷,铁钩穿琵琶骨?当年在皇城司,对付硬骨头,都是铁钩穿眼珠子,把脑壳吊起来……”

  话音未落,掌中柔荑猛地一颤。梁煜抬眼,正撞见谢令仪泛红的眼眶,她伸手便要去探他肩胛的伤处,却被他一把攥住手腕。他气息微促,声音低哑下去,带了几分暧昧的喘息:“别动…这段日子且先‘节制’些,等养好了伤,我去广平寻你……”

  什么“节制”,什么“寻人”,但凡经了梁煜这张嘴,再正经的话也能被他染上三分旖旎。

  谢令仪面上微烫,佯怒地屈指弹了下他高挺的鼻梁。梁煜却收了嬉笑,目光灼灼地锁住她,声音是罕见的认真:“酥酥,这些日子躺着,我想得透亮。你我各退一步,可好?那问鼎九霄的活儿,交给男人来扛。你只需……做我的皇后。”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和‘那位’不一样,你会是我此生唯一的女人。”

  空气骤然凝滞。

  谢令仪长睫低垂,掩去了眸底翻涌的波澜。梁煜的目光却如烙铁般紧紧锁在她脸上,身上缠裹的布条渗出点点暗红,衬着他此刻近乎卑微的期盼,显得格外脆弱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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