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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后登基手册_杨柒佰【完结】(30)

  谢令仪心情不错,路过关雎宫时,还能听到里面的曲音缭绕,颜子衿爱听戏,关雎宫近日唱的是《绾青丝》,红颜未老恩先断,独倚熏笼到天明,她怕失宠,那就叫她再害怕点儿。

  恐惧能激出勇气,叫她用点从前不敢的手段,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怀有龙裔,就是最大的依仗。

  谢令仪脚步轻快,有宋太师支持,只需半年,她就能替代段怀临。颜子衿可要加把劲,千万别叫她失望啊。

  宫墙夹道上的积雪化得七七八八,露出青石板上斑驳的如意纹,继后扶着红绡的手缓步而行,护甲在日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夹道两侧的杏树已抽了嫩芽,枝头高耸,颤巍巍长着几朵花苞。

  她伸手折下一枝,花苞里竟藏着只翠绿的蜂鸟,扑棱着翅膀飞向碧空。红绡抿嘴轻笑:“娘娘瞧,连这小东西都知道春天来了。”

  远处传来编钟声,是太庙在准备春祭大典。谢令仪走得慢,想起年节里,陶祭酒在雪地被豹子撕咬,人竟没了,可怜杜月徽年纪轻轻就守寡,等过了陶青祭奠大礼,她把杜月徽调入宫做个侍棋女官,陆绵绵说不定会好些。

  这般想着,她嘴角带着笑,拐过月洞门,迎面撞见几个洒扫宫女,慌慌张张跪了一地。

  谢令仪瞥见他们手中的金丝楠木扫帚,柄上缠着明黄丝带——是她宫中样式。只是,这里离凤寰宫尚有半条长街距离,她们为何会聚在此处打扫。

  红绡上前指着她们质问:“你们几个,跑到这里躲懒,这是凤寰宫的地界吗!”

  她掐着腰嚷起来,几个宫女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还未等她继续骂人,谢令仪握住她的手臂冷声道:“红绡,你看——”

  红绡顺着她的视线去看,凤寰宫上空冒出缕缕黑烟,似是着火了!

  第28章

  很长一段时间, 陆绵绵都沉浸在黑白世界里,外物都是假的,宠爱是假的, 谋划是假的,这宜春宫最假的, 是她这个陆家冒牌千金。

  她生着与陆氏满门格格不入的眉眼——眉峰不似陆夫人惯常的柳叶弧度, 倒像西域贡来的孔雀翎, 尾端微微上挑, 挑起三分春色;瞳色更是古怪,日光下泛着琥珀光, 烛火里又沉淀成一方墨玉寒潭。

  此等艳色, 生来就是要卖于帝王家。可这话, 没人敢在陆绵绵面前说, 她的美, 充满尖锐攻击, 是带刺的月季, 稍不留神,就扎的人鲜血直流。

  她生得好,任性就成了娇纵, 不学无术这四个字, 放在陆家儿郎身上,要打断藤条几根, 可落在陆绵绵身上, 夜明珠是打雀儿的玩意儿,金丝楠木狼毫月余折了七支,陆琰高高举起的手碰上女儿沾了烟灰的脸,又灰溜溜落了下去。

  她这张脸, 蛊惑的了所有见过她的人。十二岁之前的陆绵绵,掐着腰在陆府张牙舞爪,扬言这世上分两种人,一种喜欢她的人,一种没见过她的人。这句话,在十二岁那年,被打破了。

  杜鹤鸣那老儿,是陆府为她请的第七位夫子,她最厌烦枯坐,上手烧了老头儿的《玄弈天鉴》。看着一堆人在下面鸡飞狗跳,她咬着唇笑不露齿。

  是了,十二岁的陆绵绵,开始换牙,张嘴就漏风,美人就要时刻美着,她才不叫人看这笑话。

  凭什么宝贵的东西,再珍贵,陆家也能为她寻来,这世道,就是为她陆绵绵而生的。

  直到夜里,她带着小女使戏耍回来,路过夫子住的小院儿,看见一个姑娘,正对着烛光,一点点拼凑白日的棋谱。

  身边的珍珠最有眼色,小声解释那是杜夫子的孙女,平时躲在厢房里不见人。

  哦,那这人肯定因为她撕毁祖父的棋谱恼怒她喽?这可不行,世上的人,都得喜欢陆绵绵。

  她大剌剌走过去,扬手将还未粘好的棋谱塞给珍珠,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唉,你这人怪可怜的,都不出来见人,以后跟着我,做我的人。”

  那人呆坐着,似受了惊吓,抬眼间眼眶通红,像只红眼睛兔子,可怜巴巴的,也不做声,就抿着嘴往珍珠怀里看。

  珍珠迟疑着:“姑娘,是个傻子。”

  咦,傻子怎么配和陆家姑娘一起玩?

  陆绵绵见对方不应,一把将她推到地上,粘好的棋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傻子也不喊,低头慢慢捡着,又重新开始粘。

  陆小姑娘在小女使簇拥下走了,走过很远,那人还蹲在那里,真是个傻子。

  她摸了摸胸口,那里似乎有尖锐的石子在反复磨砺,带着轻微刺痛,像有什么要挣扎而出。

  很快,陆绵绵发现了新的玩具,杜老儿虽古板,但他家傻子,确实好玩儿,不管怎么捉弄,都不声不响,似个小哑巴,只是眼眶经常通红,简直就是个兔子精转世。

  可兔子精不喜欢她,偶尔开口说话,是隔壁谢家四姑娘来串门儿的时候。两人坐在柳树下博弈,一白一黑,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她指使小女使将糕点故意放在棋盘上,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兔子精也只是温温柔柔挪去糕点,示意谢令仪继续。

  陆绵绵躲在树后生闷气,用柳枝写下兔子精的名字——杜月徽,徽音凝夜月,素魄濯星河,这名字好,该给她,人也得是她的,怎么能总跟着谢家姑娘跑呢。

  她用柳枝讲将描了一地的名字抽散,就听着头顶传来笑声,谢家姑娘饶有兴趣看着地上的字,对身侧的杜月徽笑弯了眼。

  心中的隐秘被戳破,陆绵绵愤恨地将枝条扔在地上,一肘子将两人撞了个趔趄,气冲冲跑走了。

  耳边是谢令仪幸灾乐祸的笑声:“嗳,杜夫子,她讨厌你,来我们谢府做先生吧。”

  她立着耳朵,没听到杜月徽的回答,杜月徽敢讨厌她,不知道外面多少人求着跟她玩吗?

  杜老儿早被她气走了,留着孙女在陆府做陆绵绵第八位夫子,陆小姑娘躲在假山里,想等杜月徽经过时狠狠警告她一番,别想离开陆家。

  杜夫子会忍到什么时候走,成了陆绵绵的心病,她厌烦旁人管束,又不愿杜月徽去谢府做夫子,就这么窝在假山里,没等到杜月徽,却等到一场夏日的暴雨。

  假山石隙间渗着青苔腥气,她蜷在沁凉的太湖石空洞中,石榴裙裾浸透了雨水。惊雷劈开云层,阴沉的天亮了一瞬,陆绵绵绝望地发现,自己在假山爬的太高,下不去了。

  暴雨砸在芭蕉叶上的声响盖住了陆府家仆的呼喊,陆绵绵将脸埋在湿透的广袖间,杜月徽送的一方青木手串硌在手心,她本来高兴了两天,又想起谢令仪手上也带了串相似的,似是松柏木,比她的更圆润芬芳。

  这一想,心中的火焰越升越高,她气得双眼发红,抬手将手串扔进雨里,扔到一双兔子眼身上。

  陆绵绵站在假山上手足无措,想认错又开不了口,眼睁睁看着杜月徽撑着伞走了。

  “嗳,你——啊——”

  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杜月徽返身回来,一双眸子更红了,手却老实将伞撑到她头顶,陆小姑娘娇气,淋不得雨。

  陆绵绵只觉得委屈,她也没做什么坏事,杜月徽就是不肯和她玩儿,雨水顺着小姑娘的头发往下滴,她紧抓住杜月徽的衣服,将头埋进去嚎啕大哭,太讨厌了,简直太讨厌了!

  从假山掉下来扭住脚的陆绵绵惊喜发现,杜月徽自己是只红眼睛兔子,却见不得她哭。她坐在地上,理直气壮朝杜月徽伸手,从假山到夫子小院不远的距离,热气从领口传递出来,烫得她一颤,摸到杜月徽脊背凸起的骨头,还有躲不开的兰花香。

  杜夫子住的厢房里氤氲着兰香,陆绵绵浸在浴桶里,心满意足听着外面严以律己的杜夫子替她撒谎遮掩。

  “陆姑娘醉心棋道,钻研入迷,一时忘了时间,请郎君、夫人放心。”

  说过谎羞愧到面红耳赤的杜月徽进来,就看见陆绵绵裹着丝绸从浴桶出来,赤着脚,一步步将绒毯踏平,“夫子,这水比你暖和。”

  陆小姑娘踩着木质地板,留下一串水淋淋的脚印,一步一步像是踩在她心尖儿上,叫人晕头转向,胆战心惊。

  她近乎贴着杜月徽,鼻子像小狗似的抽动了两下,琥珀般的眼珠直勾勾看着她,带着想将人拆吞入腹的灼热。

  “夫子,谢令仪也有你送的手串吗?”

  “她碰你的手了?”

  “是这样吗?”

  陆绵绵将自己的手塞入杜月徽掌心,十指交握纠缠,杜夫子的脸似火烧云,白糯中透着粉,蔓延到脖颈,通红一片。她别过脸,声音都是抖的。

  她虽比陆眠眠年长两岁,高过半头的身子依旧被陆绵绵压的失去气势,羞恼间红了眼眶,摇着头:“没有。”

  “好乖。”

  陆绵绵贴的更近了,奖赏似蹭了蹭她,潮湿的手抱上去,学着她几个哥哥在外的样子,嬉笑着:“夫子,跟了我吧。”

  杜月徽双目大睁,浑身僵硬抵在门板上,耳边是陆绵绵恶魔般的低语:“以后是我的人,不许和谢令仪说话,不许送她东西,不许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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