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玉没想过林笙笙有如此胆量,香云楼生意虽然惨淡,但是支撑了这么久屹立不倒,定然有人撑腰。
将香云楼盘下来,宝香楼一街两楼对门开放,那场面实在盛大,朱玉不敢想,更不敢去做。
林笙笙面色淡淡的,认真盘算着手中账目。
她看见了朱玉愈发憔悴的神色,还有分明夏日却刻意穿得严实的衣裙。
赌鬼又打她了。
林笙笙故意装作看不见朱玉欲说还休的神色,只埋头看账。
终于,忍了又忍,朱玉艰难开口:“姑娘,这些日子妧儿病了,可是我手头实在是紧,不知可否从姑娘这里预支些银钱。”
林笙笙抬眼。
朱玉慌忙补充:“就从下个月预支,绝不占用宝香楼一分一毫!”
林笙笙苦笑,柔声道:“朱掌柜,并非我不帮你,你也看到了,万金楼要想合作,需要一大笔定金,而且......前一阵子我托白蔻给了你些钱,目前我自己手头也不宽裕,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朱玉无话可说,眼里急出的泪被她憋了回去,林笙笙嫁入谢府处处受约束,她当年同陈毓盈来到云京,看着林笙笙长大,自然不忍心去麻烦林笙笙。
朱玉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姑娘你别挂在心上,是我昏了头,竟忘了前些日子那些钱,今日我便取了为妧儿医治。”
林笙笙关切:“妧儿究竟怎么了?可需要些药材?”
朱玉含糊道:“不需,不需。”
林笙笙了然不再多问。
直到傍晚十分,林笙笙才坐上回谢府的马车,她唤了白蔻与佩兰进来同坐。
“白蔻,你去同哥哥借几个壮士,然后......”林笙笙附耳说了几句。
白蔻领命下了车。
佩兰不解,“姑娘,前些日子咱们不是还给朱掌柜些钱么?现在怎么不给了?”
林笙笙用手扇了扇香炉里的香雾,仔细闻了闻,“这批从南地来的荷叶不错,气味清冽净透,闻将军有心了。”
赞完,林笙笙才回答佩兰,“贪婪之心被豢养的足够大了,自然无需再投喂。”
佩兰忽然想通其中关键,惊问:“姑娘,您这是故意给朱掌柜银钱,好叫她那赌鬼丈夫贪得无厌,直到......”
林笙笙点头,“直到头脑发昏,做出不可预估之事来。”
“这太惊险了!”
林笙笙一手执起古籍翻看,“只是看似惊险,实则尽在掌握。”
“可是,若是朱掌柜今后知道了,会不会怪罪您?”
“唔,这我没想过,她怪罪与否,与我何干?”
林笙笙回想起前世,“我只是演算好事态变化,稍加手段使其提前发酵而已。若非如此,又如何掌控全局?”
“至于旁的。”林笙笙看向佩兰,“朱玉谢我或是恨我,对我没有任何影响。”
“妧儿决不能重蹈覆辙。”
佩兰花了很久才将这些消化,默然片刻道:“姑娘如今有成算,奴婢瞧着竟同夫人一般!”
像母亲么?
林笙笙抿嘴一笑,母亲聪敏果决,她若前世有半分母亲之姿,不至于孤苦病死,眼看着林家败落。
回到棠梨居时天已擦黑,谢辞昼早已掌灯靠在罗汉床上看书。
这样早,实在少见。林笙笙进了屋,二人很默契的没有说话。
但是林笙笙感觉得到,谢辞昼心情很差。
这些年她对他了如指掌,他生气时不会多说,若叫旁人看,都会赞一声谢公子君子风度。
但是林笙笙却知道,这种无言冷待最是伤人,她宁愿他来争执一番,不怕红了脸又或者红了眼,总比这样淡如水冷如冰来得强。
但那是奢望。
前世林笙笙最怕谢辞昼生气,他一生气,林笙笙便要想方设法哄他。
自然,到最后她会发现,只要自己离开了,谢辞昼便不会生气了......
而如今——
“佩兰,取牙牌来,喊上白蔻,待会咱们好好玩一玩!”林笙笙甩了外裳走进浴房。
【生气?正好让你气上加气。】
谢辞昼将一字未看进去的书放下,看向林笙笙,只见她头也不回得进了浴房。
“......”她如何知道他在生气?
佩兰一听要推牌九,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要知道,林笙笙最爱玩牙牌,从前待字闺中,常常打个通宵。
自从嫁入谢府,林笙笙再没碰过。
一是害怕谢公子瞧不上这些把戏,觉得玩物丧志,二是......日日郁郁寡欢,哪里还有心情打?
林笙笙沐浴完,拿干布巾擦着头发走出来,一身茶白寝衣松松垮垮,谢辞昼将目光移开,重新看书。
主仆三人围坐在鹤膝矮桌,各自斟满一小杯樱桃酒。
林笙笙兴致勃勃大开大合洗牌,然后两两一组分次摆开,接过白蔻递来的骰子捡出一枚吹了一口气掷出。
骰子摇摇晃晃停下,佩兰看清点数后挪了挪屁股就要下桌,“不成不成,还没开始玩就投个六,今晚姑娘手气好,我不玩了不玩了。”
白蔻拽着她笑:“你这是上次喝酒喝怕了,这次我帮你喝还不成?快快坐下。”
林笙笙道:“怕什么,串牌呢。”说着,她数出六串了牌。
谢辞昼隔着几重竹帘远远看着这三人凑着头在琉璃灯下兴致颇高打小牌九,一时无言。
只听白蔻喊道:“丁三!”说着,她又翻出第二张牌,“哎呀,怎么是个杂八?”一番波澜,两张牌只凑出个一点。
佩兰推她,“看来你也不成!留着肚子自己喝吧。”说着,她翻出牌,只见一张弯杂七一张平杂七,正好凑做一对武牌。
佩兰惊呼:“七!七!”
林笙笙挑挑眉,翻牌,只见两张红五,十个红点若规则洒落的红豆。
佩兰与白蔻顿时萎靡,“竟然一翻便是玲珑!”说完,二人齐齐饮下樱桃酒。
“亏的今日没有同姑娘赌钱,不然这个月的钱要全输进去!”
林笙笙笑:“哪回可真收你钱了?得了便宜还卖乖。”
三人又振奋起来,凑着头在一起继续推牌九。
谢辞昼被她们吵得无心看书,月上中天,三人越玩越兴奋。
中间有一局,林笙笙竟翻出猴王牌来,高兴得她一下子站起身,围着矮桌绕了一圈催着佩兰与白蔻喝酒。
活脱脱一只花蝴蝶。
谢辞昼摇摇头,把目光收回重新放在书上,莫名勾唇一笑。
主仆三人一直玩到白蔻醉醺醺说胡话才散开。
佩兰扶着白蔻出去,林笙笙去了浴房洗漱一番吹了灯躺回床上。
期间扫了一眼谢辞昼,竟然发现——
谢辞昼竟然没有像她想的那样气上加气、怒火中烧,反而......怎么不生气了,甚至心情称得上愉悦?
林笙笙懒得多想,打了和哈欠翻了个身睡去。
谢辞昼听着床榻那边没了动静才从书案前起身走进主屋,沐浴后躺在罗汉床上。
许是林笙笙玩累了,今夜竟然好眠,谢辞昼等了许久也没听见她做梦,便松了一口气睡去。
清晨,林笙笙难得睡醒时看见谢辞昼,他早早洗漱穿戴好,坐在太师椅上喝茶。
林笙笙迷迷糊糊由佩兰扶着洗漱穿戴好时已经巳时,她往谢辞昼那边看了看。
【他杵在这做什么?今日竟然没有公务要忙?】
谢辞昼目光扫过来,漫不经心道:“今日喜宴,我同你一起去。”
林笙笙恍然,对,谢辞昼要去,不仅要去,还要与周家三姑娘见上一面说上许多话才对。
【差点忘了,要去纳妾来着。】
“......”谢辞昼轻咳一声,“今日你去了不要乱走动,叫佩兰好好跟着你。”
林笙笙点头。
【自然不能乱走动,若是不小心看见他俩拉拉扯扯,岂不是闹起来难看?】
谢辞昼蹙眉,林笙笙好似知道许多事情,不论是发生的还是未发生的、准确的或是不准确的。
难道这些都来自她的梦?
“吴真家中人口多关系乱,此番我去也是为了探查一二,为了少些牵扯,你还是老老实实比较好。”他的语气很严肃。
林笙笙意味不明笑了一下,“好啊。”
【反正周三姑娘的住处我都收拾好了,你就算今日直接带回来也没什么问题。】
“......”
谢辞昼一口气不上不下,放了茶盏冷脸离去。
“莫名其妙。”
林笙笙嘟囔一声不再理会,指了指匣子里的金钗对佩兰道,“这个戴在耳后的发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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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真位居三品,因着祖祖辈辈妻妾成群,所以家族庞大,甚至有人私底下笑说:吴家也算广撒网捞大鱼,生了又生,总能生出个有出息的来,只要有一个,就够吴家吃喝几十年啦。
早上一番对话并不愉快。
虽然林笙笙不知道谢辞昼究竟在气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不会去自讨没趣,所以她牵着谢枕欢便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