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小崽子,指的自然是他养的虎豹狐。外人提起来,总是笼统地说他养了好些虎豹豺狼,实际上他当然不会养狼。
狼根本不适合被人豢养,除非哪个人能给它一座山林,别的就不一样了,打小开始养,真正跟大猫似的,特别可爱,与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没了兽性,过得十分开心自在。
贺兰悠见到了那些毛孩子,听他告诉自己,这个几岁了,那个是怎么来的,盘桓大半日,也便与一帮毛孩子混熟了,一个个都会乖乖地坐着,任她撸猫似的揉头摸背挠下巴。
她欢喜不已。
“养的金鱼没运送过来,想着送给你更好,一直没找到机会。”萧浔看兰悠一眼,“你也知道,我原本并不喜欢,因为你钟爱才搜罗了很多,学着养了那些年。”
对着那些美丽的鱼,想着她,他度过了不知多少寂寥的日夜。
“不用你找由头,回去我就抢到宫里。”贺兰悠反握住他的手,“似乎是听临安身边的丫头说过,你养了那些毛孩子,养了好些特别美的鱼,那时起,我就不敢再听人说起你平日里的事。听了,会心疼得厉害。”
那时起,心底便不再只当他是至交,而是一个男人,一个让她柔肠百转的男人。
“何须想那么多。”萧浔目光温柔缱绻,“我所求的,不过是你过得好。没法子,摊上了你这么个妖孽,原本我并不知道,如何对一个人好。”
“我何其幸运。”
她身边的人,不论同在皇城,还是隔着黑山白水,总能想她所想,为她不可为之事,是为心头爱恋,更是为了与她共守世间繁盛。
他们的生涯之中有悔有恨,这段缘也并非无憾,好在还有柔情付流年。心中有情,不需朝夕相守,亦可心魂相伴。
第85章
在高山上建造宅邸谈何容易,林林总总的材料运送上山是重中之重。
为此,工匠勘测出最适合的方位,开辟了一条山路——贺兰悠来的时候走的路绝对没错,却也跟绕了远路没差别,不过这倒无所谓,那点辛苦与时间,她根本不在意。
萧浔还告诉她,辟出的山路上散落着几户人家,分别饲养家禽牲畜,每日送过来。
“我倒是好说,那些小崽子没肉可不行。”这样说着的时候,萧浔盘膝坐在软垫上,揽着贺兰悠,给她剪指甲,“亲信也要定期送日常用度上来,路上能有落脚之处。”
“那几户人家原本就在山下?”贺兰悠问。
“对,一拍而合的事,只要相互适合。”
贺兰悠都不需想,“他们在山上的新家也是你白送的?”
“当然得给些好处,他们可是小崽子们的衣食父母。”
贺兰悠笑起来。
指甲剪得短短的了,他又取过小锉刀帮她打磨。
贺兰悠亲了亲他面颊,“好像你做过无数次似的。”
萧浔微笑,“本来自己就得经常修指甲,换成伺候你而已。”停了停又说,“以前也罢了,如今怎么还不留长指甲?平日没少看到戴护甲的女子。”
“经常下厨,指甲长的话,菜洗八百回也还是觉得脏。就像我不染蔻丹,都是一回事。”贺兰悠说。
萧浔想想也是。他也曾时不时进厨房,只不过是为了做药膳。饭菜倒也会做,在军中时,和她一起跟伙头军学了几手。
“这儿的饭菜合不合口?”他问。
“合口,特别好吃。”贺兰悠由衷地说,“早间我特地去厨房看了看,都是很干净麻利的人。”要是没有聋哑的缺陷,她得好生问问一些菜肴的秘方。
“吃货比较好打发。”萧浔揶揄她。
“你不是吃货,但你挑剔。”贺兰悠捏了捏他下颚。
萧浔笑着,“这边饭菜的口味与京城不同,我理出了菜谱,往后也能供着你食材。”
“你怎么这么好呢?”
“投你所好多容易。”萧浔低头亲了亲她唇角。
“等我饭来张口几天,吃出门道了再给你做饭吃。”
“那多好,我给你打下手。”
“好啊。”
温言软语间,萧浔放下小锉刀,“小爪子收拾好了,瞧瞧我忙活的事儿。”
“嗯!”
萧浔说过编纂书籍的话,并非空谈。事实上,近年来他主要着手的便是这一码事,写话本子都只算是消遣。
贺兰悠一面过目林林总总的书籍,一面认真地说:“你要是喜欢,我还是希望你多写一些,如今你不动笔了,我手边都没书可看。”
“又不是写给你看的。”
“偏要看。”贺兰悠横他一眼。
“再瞪我就咬你。”
贺兰悠一通笑。
“真觉得好看?”
“当然。”
“好在哪儿?”萧浔总有些不大相信,觉得她是给自己面子,刻意捧着说。
“我看完
第一部就迷上了,怎么说呢……”贺兰悠斟酌着言语,“你写出的故事都点出了一些律例的弊端,还有人性的光明点、阴暗点,这些还是次要的,毕竟有些人也能做到,最妙的地方在于,看你笔下的故事,就像是头上悬着一把刀,那把刀迟早会落下来,刺中我心里某个地方,但我不怕,我期盼看到那把刀。”
萧浔略略扬眉。
贺兰悠明眸熠熠生辉,“我是清清醒醒地等着被你的笔锋刺中,而你是冷静到残酷地写出那些故事,让人挨了一刀却心甘情愿,感觉挨得值。”
萧浔端详着她,“你好像更喜欢写话本子的我。”
“本来就是,因为无名氏是你,我更喜欢你了,如果不是你,那我要揪着你一起找出那个人,贿赂人家没完没了地写下去。”
萧浔逸出清朗的笑声,将人揉到怀里,紧紧抱住,“答应你,等正事忙完,没完没了地给你写下去。”无意之举却被她这么喜欢,他如何能不愉悦。
“我能给的酬劳,只是以身相许。”她语声轻软。
“不给也会写。”话是这么说,他直接把人抱起来,走向床榻。
贺兰悠啼笑皆非,“不是说不给也行……”
“你或我说的话,怎么能当真?”萧浔以吻封缄。
抵死缠绵。
这里没有条条框框的束缚,连昼夜都不需区分。除了刻骨的欢爱,两个人过着最凡俗的时日:
按时喂食虎豹狐,每日腾出两三个时辰哄着他们;正值春日,花园、菜园、果园里的景致都非常可喜,漫步期间总能有不小的收获;再往高处走,便能更近距离地看到云海,日出日落皆是令人铭记的璀璨光影。
余下的时间,两人一起着手书籍的事,编纂好的从头检阅,在编纂的将所需、所欠缺的理出章程,日后分工筹备。
住下几日后,贺兰悠通过一次次的品尝,摸出了这边风味运用食材的门道,又熟记了菜谱,每日变着花样做饭菜。大多数时候萧浔会帮忙,少数时候是忙着手边的事,在案前走笔疾书,浑忘一切,贺兰悠自是不会打扰他。
她在这里唯一的烦恼,是时光过得太快,还未分别,便已想念。
*
宫中。
萧策和贺夫人一起打理盆景。
“外祖母,近来好些命妇找辙进宫,都带着跟我和暮安年岁相仿的孩子。”萧策说。
贺夫人颔首,“你娘不在宫里,那些人的心思便活络起来了。想没想过,她们为何如此?”
“想过了。”萧策很直白地说,“她们都觉得自家孩子很拿得出手,要让那些孩子跟我们结识,谋求个青梅竹马的情分,能结亲是最好。”
贺夫人讶然失笑,“真是人小鬼大,看得透透的。”
“娘亲不在宫里,她们就撒着欢儿地用小心思。”萧策扯一扯嘴角,“这可真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
贺夫人莞尔,“你们不理也就是了。”
“嗯,”萧策乖顺地点头,“我们又不是没有作伴的,表兄弟表姐妹不用说,还有自己结识的朋友,才不需识得那些闲人。”
“心里有数就行了,倒不用显露什么,只说没空不见也就是了。”
“我们晓得。”
两人说笑间,外面传来萧云珩的语声:
“外祖母,姐姐,娘亲来信了!”
语声近了,人也旋风似的到了她们面前,常久福跟进来,站在一旁直喘粗气。小皇帝一高兴就跑,他这腿脚实在跟不上。
贺夫人笑着让两块宝去看信。
姐弟两个凑到一起,取出信一起看。
贺兰悠出门二十来天了,自然记挂着孩子,少不得亲笔写信报平安。
随行的侍卫不少,她觉得不够放心的,半路陆续派了差事,让那些人为自己去办别的要事,心腹一路相随到山下,没她的命令绝不会与人通信。是以,太后娘娘的下落,已经无人知晓,不怪姐弟两个这般兴奋。
在信中,贺兰悠说离宫后去拜访一位故人,衣食住行皆合心意,住得十分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