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嫁的双玉也笑,“您这是想到了开心事?”
“在想皇后娘娘,也在想祖母、以前的我。”贺选侍让她收起银票,手抚着那些名贵的面料,“我和祖母太天真了,而皇后娘娘的确嫌弃我,不爱搭理我,却也不曾苛待过。”
双玉回想一番,“的确是这样,您是美人的时候,用度一样不少,是选侍的时候,也与其他选侍一样。这一回,皇后娘娘不但替您打了谢淑女的脸,还一并多赏了好多炭。”
“还替我跟家里要了贴补。”贺选侍的笑愈发由衷,“我总算明白,往后要怎么过。来,我们好好儿盘算一番,要怎样该省则省该花则花,踏踏实实过日子。”
“嗯!”双玉欣然点头。
由当今皇后打理的后宫,如果是寻常门第的女子进来,即使只带百八十两银钱,也会觉得处境优渥。
贺选侍的坎儿在于,是美人的时候,不知道银钱的意义,等知道钱是好东西了,已成了比上多有不足的选侍,这期间的落差,别说她,双玉都还没习惯。
偶尔双玉瞧着贺选侍没胃口,张口就说添哪道汤、哪样点心开胃,说完才意识到,那是份例外的,需要额外给御膳房银子——这规矩到哪儿也没错,谁也不会改,而她们之前的问题是没剩几个钱了,少享受些吃喝无妨,心里总因为缺钱没安全感才真要命。
如今好了,再不用没着没落度日。
贺老夫人做梦都不敢明着违逆皇后,既然又开始送银子,便会持之以恒,只是如今家里的进项少了,以后给的数目绝不会像这次这么多,那么,主仆两个精打细算一番,结合着俸禄份例,便能过得舒坦又无隐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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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灼听常久福说贺兰悠这两日的举动时,心中失笑。
这晚相对在灯下看书,他问她:“干嘛给贺选侍好处?”
“臣妾给了六名选侍好处。”
萧灼笑开来。
贺兰悠这才正面回答:“到底至今没起过坏心,她有事相求,又不缺理,应该为她做主。”
萧灼点破她心迹,“说白了就是,你的人你可以由着性子收拾,别人碰一手指头都不行。”
怀庆可以照顾谢淑女,但这份照顾成了嫔妃失和的苗头,便成了过失,合该落得没脸。
贺兰悠笑着,“明明也是皇上的人。”顿了顿,又说,“只赏六名选侍终归不妥,臣妾清点了库房,选出了不少物件儿,明日给美人以上的嫔妃分发下去,皇上觉得可妥当?”
萧灼立刻不乐意了,好像他的小金库被洗劫了似的,“不妥,不准。”
贺兰悠只觉莫名其妙。
萧灼瞪着她,“你库房里的东西,不是你自己这些年攒下的宝贝,就是我跟贺家特地给你的,你怎么能给外人?”
“还有礼尚往来攒下的,这部分其实最多。”贺兰悠给他斟了杯茶,请他清醒一下,“臣妾要给嫔妃的,也是这些里面的。”
“那也不准,谁给你的不是费尽心思踅摸到的最好的?”
“……皇上是九五之尊。”这么抠门儿,怎么想的呢?贺兰悠怀疑他常去练功场不是练骑射,是挨驴踢去了。
“从我私库里清出这笔用度,炭也分出些好的,横竖我冬天本该搬到西暖阁,省下来的炭多了去了。谢淑女就算了。”萧灼唤常久福,“这事儿你来办,明日行赏将话说明白,这是皇后的意思。”
“奴才遵命。”
贺兰悠承了这份情。
萧灼却是忽然间发现,她不在意手中的物件儿,不免猜想着,她看他不顺眼的时候,是不是把他送的很多物件儿全赏人或者毁了。
运了会儿气,报出几样他觉得给她最好的礼物,问还在不在她手里,并要看看实物。
贺兰悠这才明白他闹别扭的点在哪儿,左右无事,带他到一间小库房,把账册和一大串钥匙给他,“皇上自己慢慢看。”
可真是的,她是有仇视他的一面,却没仇视金银财宝的时候。
好东西只该物尽其用,她才不会计较来处。
只是觉得他的行径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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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贺选侍去往昭阳宫请安的路上,被金钏拦下。
惹得常年一脸笑的卢久安发作的金钏,宫里的人印象都比较深刻。
很明显,金钏并不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性子,敷衍行礼后,用吩咐的语气道:“贺选侍,我家殿下让你到慈安宫走一趟。”
贺选侍歉然一笑,“真是不凑巧,正是去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委实耽搁不得。”
“你不去?”金钏两道眉拧成八字,嘴角向下撇,“只问贺选侍一句,是你身份尊贵,还是我家殿下尊贵?”
服侍在一旁的双玉忍不住了,但还是尽量委婉地道:“在宫里,只有太后娘娘、皇上和皇后娘娘的事情最大。慈安宫是太后娘娘的寝宫,不要说如今她老人家抱恙,便是以前,也从不喜嫔妃无召前去。早间给皇后娘娘请安不可延误,还望金钏姑娘体谅。”
金钏却道:“你算什么东西?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
双玉气结,敢情这是个根本听不进人话的东西,立时骂了回去:“你又算什么东西!?瞧你这张狂的做派,可见先前挨过的耳刮子还是打得太轻!”
“敢跟我这么说话!?小蹄子,我看你是真不想要那条贱命了!”金钏说着卷起袖口,朝双玉冲去。
贺选侍就在一旁,怎么能纵着别人打自己的心腹,当即什么也没想,在金钏经过自己身边时猛力一推。
下一刻,金钏一声惊呼,摔了个四仰八叉。
贺选侍冷眼睨着她,“敢再造次,我便也不去请安了,先把你打得会说话了为止!”
金钏再混不吝,也不会吃眼前亏,挣扎着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贺选侍握了握双玉的手,“没事了,我们走快些,误不了请安。”
“嗯!”
没走出几步,有昭阳宫的一名小太监赶过来,笑嘻嘻的,“贺选侍不需心急,也不需怕,奴才等人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最近会一直留意怀庆公主会不会寻您的麻烦。今日事出有因,早一些晚一些请安都一样,奴才的同伴已经回去传话。”
贺选侍想到帮过正宫得了善果的宫人,不由展颜而笑,她再不济,也能与宫人的分量相提并论,堂姐便也一管到底了。
虽然小太监有言在先,贺选侍主仆也不敢怠慢,还是踩着点儿到了正宫,进正殿请安。
礼毕,贺选侍再行礼,提起路上那一茬,告了怀庆公主一状。
贺兰悠颔首,“此事已有目睹的人证告知本宫,与贺选侍所说一致。卢久安,带人去慈安宫,金钏杖责三十,扔出宫去。”
“是!”
贺兰悠又冷冷地道:“传怀庆公主来见。”
谁都看得出,皇后对怀庆不耐烦了。
第31章
慈安宫,怀庆公主阴沉着脸色出了寝殿。
太后的病情算是稳定下来了,没再增加令人更为不便的症状,当然增加与否其实差不了多少,现下已经是不能更糟。
怀庆问起很多事,只能通过太后的眼神揣摩答案,实在是不便。
方才她建议太后试试针灸,再不然让宫女多多按揉手部关节,如果手能动就能写字,不需谁再猜来猜去。
却不知触碰到了太后哪根儿筋,太后歇斯底里起来,哑巴一样对她嘶喊,眼神像是看着仇人。
怀庆只好退出门来。
走进东配殿,金钏跪在怀庆面前,“奴婢都来不及说出安排好的理由,便被那对主仆打倒在地了,殿下为奴婢做主啊……”
这会儿的金钏,再不是仗人势的恶狗嘴脸,哭哭啼啼,委屈得要死。
“你是不是说话又惹得人上火了?”
怀庆对这丫头的做派并不是心里没数,只是以往觉着不需管教,身边有个这样的人,能帮她在地方上立威;如今倒是想管了,却已来不及。
出自驸马家中,不似自幼学规矩看脸色的宫女,要金钏在宫里与别人无异,不亚于让她重活一次。
金钏照着早已打好的腹稿颠倒黑白:“奴婢并没说什么啊,先是行礼请安,说殿下请她来慈安宫,她则说赶着要去给皇后请安,随后她那丫头便将奴婢一通挖苦,说奴婢挨过昭阳宫里的人的责罚,便是到何处都不懂规矩不知进退的,打了也是白打……奴婢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狠狠推倒在地……”
过段日子,驸马爷也会进京,还带着赠予皇上的一份特殊的惊喜,到那时,公主所受的委屈憋屈,皇上不论情愿与否,都得替她找补一番——这是金钏在外仍旧张狂的底气,回来对着主子却不同,到底没把差事办好,不得不遮掩自己的过错。
怀庆正半信半疑地审视金钏,卢久安带着人来了。
金钏慌了,“一定是贺选侍跟皇后告状了,殿下救命啊。”
“这一回,你大抵又要挨通打,走吧。”怀庆叹一口气,起身出去见卢久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