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灼第一次被气得眼前黑了黑。
他拿着信纸,好半晌似被施了定身术,一动不动。
顺天府尹和常久福大气也不敢出。
忽然间,萧灼霍然起身,拿上手边的东西,一阵风一般阔步走出正殿。
常久福连忙追上去。
顺天府尹松一口气的同时,险些趴在地上。那些东西,都非烫手山芋可言,根本是随时爆炸的火药,总算是甩给皇帝处理了。
萧灼径自到了慈安宫正殿,传怀庆来见。
怀庆昨夜不得一刻安睡,这会儿正补觉呢,萧灼忽然传唤,忙唤人服侍着自己穿戴齐整,带着惺忪的睡意前去。
一踏进正殿,怀庆便感受到了萧灼的雷霆之怒,心中惶惑着,恭敬行礼,“问皇上安。”
萧灼死死地盯着她。
怀庆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勉强扯出一抹笑,“皇上因何动怒?难道驸马在路上又出了什么事?若如此……”
说到这里,萧灼手里的画轴飞来,重重打在她肩头。
怀庆先是惊呼,又惨叫着摔了个四脚朝天,挣扎几次,竟是起不得身。
常久福忙示意慈安宫里的人,将怀庆扶起来。
怀庆脑子倒是转的不慢,一起来便跪倒在地,哽咽道:“必然是臣有行差踏错之处,才惹得皇上震怒至此,皇上只管发落,臣绝无二话,只求皇上念着先帝……”
“闭嘴。”萧灼用下巴点一点画轴,“你自己瞧瞧那东西。”
也不用避着宫人了,因为他这姐姐的丑态,此时兴许连外地衙门的人都已目睹。
怀庆转身寻到画,抖着手展开,一看之下,身形便是一晃。
画中人是她。
是她本无妨,可惜,画中的她不着寸缕,面色酡红,身姿摆出的样子……就是活脱脱的春宫,不同之处在于,大多春宫图不会描画得这般细致,连她身上的胎记、痣都着重彰显。
怎么会这样!?怀庆想惊叫,却出不得声,只听到了上下牙磕碰的声响。
这本是她与一名男子的闺房之乐,怎么会到了宫里,且落到了皇帝手里?
萧灼走到她近前,像是不认识一般,仔仔细细打量着她,“画一张给你一万两?给你画了多少张?你可真值钱,也真便宜。”
他的手在挥出同时又收回,“打你都嫌脏了手。”转头下令,“常久福,在宫外找个地方安置怀庆,别让她脏了宫里。”
“没有,不是……不是!”怀庆恐惧到了极点,欲上前拉扯萧灼的龙袍。
萧灼一闪身避开。
“是皇后,一定是皇后的把戏,她厌憎臣,要让臣死无葬身之处,前不久她才说要剁了臣的手,嫔妃都可作证……皇上明鉴,皇上为臣做主啊……”
萧灼一忍再忍,忍无可忍,抬脚踹向她。
怀庆的身形飞出去一段,重重落地。她忍着剧痛,要起身时,却呕出一口鲜血。
萧灼眼眸若寒潭,“那是谁能做局害你的?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他自然也气兰悠,居然用这样的方式抖落皇室丑闻,跟造他一次反有什么区别?然而这事情的本质是怀庆自己种了因,兰悠才促成这结果。
第37章
寝殿内传来太后的叫声。不知何故,她声音变得很是粗哑,这会儿却是扯着嗓子尖叫,那动静的杀伤力可想而知。
萧灼烦躁得头都要炸开了。
有宫女战战兢兢来禀:“太后娘娘拼命挣扎着要下床,奴婢们劝阻不住。”
萧灼示意常久福把怀庆叉出去,自己到了寝殿。
果然,太后一面尖叫着,一面徒劳地要起身,看到萧灼,总算不再叫了,眼珠子却是四处乱转,该是在找怀庆。
萧灼铁青着脸,寒声道:“孝期内,怀庆荒淫无状,行径令人发指,朕会按律处置。”
太后发出难辨音节的呼喊,目露哀求。
如今满打满算,她能指望的只有女儿女婿,怀庆要是折了,柳家也得不着好,她这太后只剩个名头,将成为名符其实的孤寡之人。
“太后抱恙至此,朕不会勉强您传自省罪己的懿旨。”萧灼转身向外走去,“好生将养,朕改日再来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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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临安应邀去了长阳的长公主府,刚进门,栖霞也到了。
见礼后,姐妹三人落座,长阳正色道:“怀庆这次出大事了,上午皇上派自芳来敲打了我一通。”
“去我府中的是闻溪。”栖霞说。
临安颔首,“敲打我的是常久福,我趁机仔细打听了,他也没瞒我。”
常久福的见闻如实告知了临安,此时临安又原原本本复述给两个姐姐听。
长阳扶额,“真要命,事情闹这么大,往后我们岂不要日日被人戳脊梁骨?”
“没人在面前说三道四就是了。”栖霞倒是不以为意,“我们那些姑母,这种荒唐事出的还少么?先帝费尽心思遮丑,到末了不还是天下皆知?”
“那也没闹这么大啊,京城内外起码十好几个重要的衙门都知道了,日后皇室还有何威严?”长阳嘀咕道,“怀庆这是惹了哪路煞神……”
临安笑道:“闭上你的嘴吧,怀庆惹不起,你就惹得起?”
长阳目光微闪,倏然变色,“难道是……皇后娘娘?”
这不废话么。临安用眼神回答她。
长阳愈发地坐立难安,“日后会不会挨个儿收拾?”
栖霞失笑,“想什么呢?你又不是太后的亲生女儿,更不曾变着法儿地招人厌烦。”
临安颔首,“之前我多少也有些心虚,探了探底,皇嫂的意思是,人可以风流,但不能下流;可以放荡,但不可淫/荡。”
长阳反思一下,拍抚着心口,“放心了。再怎么着,我也跟下流、淫/荡不搭边儿。”
她两个妹妹同时笑出了声。
“笑什么?”长阳瞪了她们一眼。
“笑你杞人忧天。”栖霞说,“也不想想,我们晋位长公主,是皇嫂促成,她要是不待见我们,何必送我们这样大的人情?
“对外呢,我们可是皇后娘娘着意抬举的长公主,谁要想乱嚼舌根拉我们一起下水,也得好生掂量一下,惹得起我们,惹得起皇后娘娘么?”
“就是这个话。”临安笑靥如花,“皇嫂管谁的事就会管到底,只要我们不做自毁长堤的事儿。”
长阳完全放松下来,“我真的心安了。”顿了顿,仍有不解之处,“那也不用闹得好些衙门都知情吧?直接将人证物证交给皇上,怀庆不也同样得不着好?”
栖霞倒还没深思过这一点。
“同样得不着好?鬼才信。”临安嘴角微微一撇,“皇兄指望着柳成刚成气候呢,盛蓉的事,摆明了是他们心照不宣。盛蓉不管死不死,柳家、盛家都要和皇兄绑在一起。
“皇兄不会在意怀庆的死活,却不会坐视柳家被舆情推到风口浪尖。不这样闹大了行事,怀庆和柳家逍遥如旧。”
长阳和栖霞思索片刻,缓缓点头,前者忽地笑了,“十几个执掌重要衙门的命官皆知情,再层层上报,这一番下来,知情的最少也得几十个命官了吧?这一开始就让皇上想瞒着瞒不住、不想管也得管,真不知他得多上火。”
萧灼确实上火得要命,越想越窝火。
怀庆是如何也不能留了,只要她还活着,世人就不会忘记她做的那些好事,皇室的威严也要大打折扣。
处置怀庆并不难,但要等到柳成刚进京之后。
柳家会受到多大的牵连,萧灼估算不出。
不需问,这次兰悠铁了心难为他,要他好好儿长个教训,他若是去跟她讨价还价,只会换来更糟的后果。
那就等着她那边的后招吧。能糊弄就保住柳家,不能的话,只好让那孽障如愿。
白日里烦得要死,夜间少不得找个人侍寝,好歹转移一下心思,不然真得气得吐血。
翻牌子时,他随意选了唐选侍。
那一刻,他想到了兰悠说的一些话。
他知道她介意这类事,介意到跟他成了有名无实的夫妻。
但事已至此,他已不能回头。就算回头,洁身自好地度日,以她性情中洁癖的严重程度,也不会再与他亲近。
横竖还年轻,日子长的很,他的机会也多的是,迟早能让她接受现状。
兰悠说他不能废后,的确如此,但原因不单单是她谈及的,还有他对她的感情。
他真的爱那个女人。
一场谈话,他明白自己已经彻底失去她的心,失落颓丧到了极点,而在同时生出的,是挽回她的心的斗志。
一定可以,他相信。
终有一日,她会如明白皇室争斗从无退路一样,明白帝王、皇后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会理解,帝王心里有无深爱的人,与是否染指其他女子是两回事。
情意始终在她那里,不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