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秦茵又了解东宫与裴淮瑾的关系,这才故意惹得他弟弟对她上了心。
如此一来,东宫便可顺理成章以接秦阁老女儿回京的名义派裴淮瑾前来查案。
而秦茵也顺势得到了她想要的,住进了裴府。
所以那秦茵是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布局。
这一切,所有人,就连东宫里头的那位都成了秦茵达成自己目的的棋子。
旁人都以为是他弟弟冯聘借着贵妃之势欺凌秦茵,却不知,他弟弟在她眼里连一只蝼蚁都不够算。
不,他弟弟根本就连秦茵的眼都没入!
冯聘一想到此就觉得脊柱发寒,他抬头看向三皇子,“殿下!秦茵此女心机太深,决不能留!”
裴淮瑾与他们本就不是一个阵营,若是他身边再有个秦茵,于他们来说大为不利。
三皇子见他终于想通了这一层,挥退了舞姬,坐正身子对冯耽勾了勾手:
“你这样……”
翌日天不亮的时候,外面果然下起了鹅毛大雪。
春黛止不住将沈知懿的大氅检查了一遍又一遍,口中仍是絮叨:
“这般冷的天,我们在屋中围炉煮茶烤板栗,不也是过个生辰,偏娘子要去那什么劳什子梅林……”
沈知懿才不管她如何念叨,抬眼瞅着外面簌簌的大雪,心中止不住的欢喜。
那片梅林若是落了雪,同初遇时便更为相像,她不禁开始幻想,这次去,自己还能不能找到那棵让自己和淮瑾哥哥相识的梅花树。
那是她的执念,亦是她时日无多时最后的期待和慰藉。
正想着,门口突然敲门进来一个眼生的丫鬟,那丫鬟对沈知懿行了一礼,道:
“世子爷请姨娘去前厅。”
前厅?
沈知懿系披风系带的动作一顿,诧异地同春黛对视了一眼,不是说他来接她,直接从海棠苑出发么?
春黛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为何是去前厅?世子爷可有说是何事?”
那丫鬟瞭了春黛一眼,语气例行公事般:
“主子的事做奴婢的怎可随意打探,姨娘去了不就知晓了。”
沈知懿见从这丫鬟嘴里问不出什么,便想着,兴许是裴淮瑾在前厅里有什么事走不开,叫自己去前厅同他汇合后再一道出发。
她拍了拍春黛的手以示安抚,笑道:
“好啦,那我先走啦,淮瑾哥哥还在前厅等我,不好去晚了让他久等,你和夏荷在府中乖乖等我。”
春黛还想再说,沈知懿已经跟着那个丫鬟出门了。
雪大难行,等到沈知懿跟着丫鬟走到前厅的时候,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姨娘自己进去吧。”
沈知懿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发丝,提着披风厚重的下摆,一步一步走上台阶。
正厅的门在她走上来的时候被从里面拉开,骤然的昏暗让沈知懿微微眯了眯眼,待到看清里面场景的时候,她浑身发冷,二话不说转头就想往回走。
“给我站住!”
长公主不怒自威的声音从里面传来,随之而来的,外面站着的两个婆妇立刻伸手拦在了沈知懿面前。
“家中来客,还不进来待客?成何体统?!世子平日就是这般给你教礼数的么?”
沈知懿站在原地,望着眼前茫茫大雪,手脚都在止不住发抖。
她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脑中乱成了一团,方才有多少欣喜和期待,此刻就有多少生剖血肉的痛苦。
这就是裴淮瑾给她的生辰礼么?
这就是裴淮瑾骗她来前厅的借口?!
沈知懿眼眶蓄满了泪,鼻头酸胀得厉害。
他大可以直接了当的告诉她,何必这般骗自己?!何必让她空欢喜一场又来面对这样的场面?!
“听不见么?!还不进来?!”
长公主的声音里已带了不耐。
沈知懿深吸一口气,凉意顺着鼻腔深入肺腑,那般滚烫的泪意才被勉强压了下去。
她捏了捏手中攥着的那对护膝,忽然自嘲般抬了下唇角,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厅中。
厚重的朱漆大门在她身后“咣”的一声阖上,隔绝了寒风,也隔绝了天光,屋内暗沉沉的。
沈知懿视线扫过屋中几人,敛眸上前对长公主行了一礼:
“夫人。”
常乐长公主从不允她叫她母亲。
许是这一声识时务的“夫人”令长公主心情好了些,她鼻腔里“嗯”了一声,视线看向对面。
沈知懿顺着她视线的方向亦缓缓回了头。
对面最末席坐着的是一身粉色缎面裙装的秦茵,她头上簪着一支海棠白玉簪,通身矜贵大气,见她看过来,秦茵得意地对她挑了挑眉,继而低头去摆弄手边的茶杯。
而在她身旁,一位年逾四十的男子端端正正坐着。
这男子看起来眉目温和慈祥,见她看过去,对她展颜一笑,只是笑了一半,他忽的捂唇咳嗽了一声,瞧起来身体确是不好的样子。
此人正是秦茵的父亲秦安。
而在秦安身侧,另一四十多岁的男子见秦安咳嗽,给他杯中满了茶,关切道:
“秦安兄此次回京,定要让章太医好好瞧瞧你的肺疾才是。”
说罢,他似是察觉到沈知懿的目光,回头朝她看了一眼,然后不屑地冷哼一声撇过了头,一副嫉恶如仇的模样,口中还念叨着:
“沈氏余孽!”
那人正是一年前带人抄家沈府的宣阳侯,亦是裴家二爷,裴淮瑾的伯父。
那夜火光中,他就坐在马背上,冷冷看着沈府满门被屠。
沈知懿听到他口中那句“沈氏余孽”,眼睫不禁急速颤了颤,才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汹涌地冒了上来。
长公主似是没瞧见她的困窘一般,修长的手指端起茶杯浅浅嘬了一口,慢悠悠道:
“既然来了,沈氏,去向客人们敬杯茶吧。”
第8章 第8章 “主母未进门,妾室便有了……
“吧嗒”,沈知懿的指甲被她掐断在掌心。
她死死咬住唇平复了一下呼吸,竭尽所能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语气,对长公主道:
“今日世子答应带我出府,方才传话的婢女也说是世子找我,敢问夫人,世子他……此刻人在何处?”
“砰”的一声,长公主将手里的茶杯重重掼在桌上。
她到底保持着皇家的仪态,并未发火,只盯着沈知懿看了半晌,冷道:
“你如今不过是裴府的一个妾,主子的事情也可容你随意打探?!”
她胸膛起伏了几下,冷笑:
“好,你既想知道,我便告诉你,允安方才还在此处,不过是秦茵突然想吃玉莲巷的梅花酥了,他便亲自去买去了。如此,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虽说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回答,沈知懿的心口还是剧烈地疼了一下。
对面三人的目光如刺一般扎在她身上,讽刺、鄙夷、厌恶。
她紧紧皱着眉,待到那阵疼痛散去,方咬着唇摇了摇头,“没了。”
“没了,那便去敬茶,没得让旁人看我裴府不知礼数。”
长公主似是气也消了,对身后的李嬷嬷使了个眼色。
李嬷嬷立刻会意,一手端起桌上盛着酒壶的托盘,一手拽着沈知懿的手腕,将宛若行尸走肉的她拖到了对面:
“沈姨娘。”
李嬷嬷出声提醒,语带威胁,手底下暗暗掐住她的手臂,“别忘了你那两个丫鬟还在海棠苑里呢。”
沈知懿站在大厅中央孤立无援,那道门始终没有她想见的人走进来。
僵持了片刻,在众人耐心即将耗尽的时候,她终于咬咬牙说服自己,端起茶盏走到了宣阳侯面前。
那句“侯爷,请用茶”就像是卡在喉咙里的刀片,将她剜得血肉模糊,却始终说不出口。
宣阳侯似是也不屑于她敬茶一般,哼了一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茶泼在了地上。
沈知懿死死咬住唇,浑身都在几不可察地发抖。
她浑浑噩噩地被李嬷嬷拉着带到了秦安跟前。
秦安眉眼祥和,双手接过她手里的茶,也不等她开口,道了句“好孩子”便一饮而下。
及至到了秦茵跟前,长公主却叫了停。
沈知懿背朝着长公主,听她优雅的嗓音居高临下道:
“沈氏,你如今是允安的妾,将来茵茵进了门便是你的主母,我听闻从前你俩有诸多误会,不若你向她敬茶一杯,顺便道个歉,从此以后你二人便冰释前嫌,将来也好共同尽心服侍世子。”
长公主的话未说完,沈知懿便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
疼痛、委屈、夹杂着不甘与失望,诸多情绪在胸腔里剧烈翻涌,像一柄刀子狠狠捅进胸口,在里面疯狂搅动。
喉咙间溢出丝丝腥甜。
她在秦茵幸灾乐祸的眼神中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诸多情绪像是燃烧过后的灰烬一般,雾沉沉的没有一丝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