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懿打断裴淮瑾的话,“不是说要找人伺机混入北羌皇城内么,如今战事频起,北羌不论是皇城还是皇宫都定然戒备森严,兴许只有我以女子之身更好进去,更何况如今苏姐姐四面楚歌,派个眼生的人去,即便有我哥的信物,她也不见得肯相信。”
沈知懿说完,众人沉默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钰楼低低道:
“一起去吧,以知知的性子,不带她,她也会想法子自己去。”
更何况如今战乱,即便将她留在后方,他们没一个人在她身边,他也不放心。
沈知懿闻言立刻笑了起来,一把挽住沈钰楼的手臂晃了晃,笑得像只小狐狸:
“还是哥哥最懂我!”
沈钰楼看向她,严肃道:
“不过你要时刻跟好我们,也不见得就需要你去救人,你不许冒进!知不知道?!”
沈知懿点头如捣蒜,态度诚恳得不行。
沈钰楼无奈,在她脑袋上弹了一下,沈知懿嬉笑着躲开。
趁着玩闹的间隙,沈知懿的目光飞快扫过立在对面的裴淮瑾,在他袖摆那一丝血迹上停留了一下,又很快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天亮的时候,闻连烨传来消息,青州也已经夺了回来。
至此,被北羌人占据了九年的青州和颍州又重新回到了大燕的手中,一时间士气大涨。
裴淮瑾重新清点了人马,带着一众人浩浩荡荡赶去青州与闻连烨的驻军汇合。
第61章 第61章 “沈知懿,我只对你一人……
因着这次夺下青州和颍州是拓跋顽突然身受重伤, 而北羌又陷入内乱一时措手不及造成的。
在被大燕一连下了两城后,北羌六皇子与太子达成休战协议,重新派了新的将领来抵御闻连烨他们。
而青州城与颍州城刚刚经历战火的洗礼, 再加之九年时间都被北羌人统治,所有的一切都急需重新安置, 所以裴淮瑾赶到青州后,不得不命人暂时停战修整。
众人住进了青州城的一间闻连烨派人提前安置好的府邸中。
这几日青州都是艳阳天,干燥寒冷的北风下, 阳光一照倒有了几分初春的温暖。
这日午膳过后,沈知懿正在房间里埋头研究陈秋霜给的药方, 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沈知懿以为是沈钰楼来了,想都没想应了声“进”。
说完,便头也不抬地继续研究药方。
可门口那人从进来后, 便一直没了动静, 就只定定站在一进门的位置,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
沈知懿拿药膏的手一顿, 心里忽然涌起一抹奇异的感觉, 微微抬头间,果然见到是那个男人雅白色的袍角。
她蹙了蹙眉, 抬头放下手里的药膏,语气不耐道:
“裴将军不同他们去研究正事, 来我这里做什么?是战士们的药不够用了么?陈秋霜配好的药,估摸下午才能到, 裴将军下午再来吧。”
小姑娘这几日许是天天被沈钰楼换着花样的喂,小脸上红润了不少,眼底也渐渐有了些许娇俏的亮光,穿着一件淡黄色的裙子, 仿佛站在那里就会发光一般,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同从前越来越像,娇艳明媚,可又与从前不太一样。
如今的她经历了许多,比从前成长了不少,如今她的耀眼与光亮,不再是仰仗于沈家的光环,而是她自己给她自己的。
是她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自信、勇敢与明媚。
她的身上彻彻底底地摆脱了“沈姨娘”三个字,她如今是最好的她,可也是他错过了的她。
裴淮瑾默默看着她,良久,才哑声开口:
“沈知懿,我……”
他嘴唇翕动,嗫嚅了一下,似是想同她说话,却又不敢或是不知从何处开口。
沈知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没耐性等他下来的话,重新又拿起手里的药膏,对着方子默念了起来。
裴淮瑾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仿佛从来没有任何一刻如现在这般紧张过。
若说有,那也是沈府出事那日,他将她紧紧箍进怀中,用了毕生的力气问出了那句“可愿随我回裴府。”
裴淮瑾静静站了会儿,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不远处桌案前低着头的姑娘,等到她放下一张方子的间隙,他才再度开了口:
“可否……可否陪我去外面走一走?”
沈知懿漂亮的柳眉轻轻蹙了一下,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抬了抬唇角:
“如今外面天太冷,我不愿出门,再者手头的药方还要尽快整理出来,怕是要拒绝裴大人的相邀了。”
她看着他,明明唇角是带着一丝笑意的,可语气却疏离而客气,冷得一瞬间让裴淮瑾想起她从裴府离开那日乌云沉沉、风雪交加的天气。
从前……他也是用这样的语气对她说话的么?
裴淮瑾的眼神渐渐黯了下去,唇角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意。
“知知,我们如今连说说话的机会也没了么?”
从前那个围在他身边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如今看向他时眼底只有警惕与不耐,仿佛与他多待一阵都会浑身不舒服一般。
裴淮瑾见她不想与他多说的样子,他默默转身离开。
听见男人的脚步声消失在门外,沈知懿执笔的动作才停了下来。
她盯着自己眼前那张错字频出的纸,怔然的眼底缓缓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水雾,兴许是这么多年的习惯使然,心底最深处还是抑制不住地漫上一丝丝酸楚。
沈知懿吸了吸鼻尖,无声嗤笑了下,正打算继续提笔,忽听那脚步声去而复返。
她皱起了眉,不耐抬头:
“不知裴大人又回来做什么……”
沈知懿的声音在看到裴淮瑾手中的东西时顿了一下。
阳光从门外洒落进来,跳跃在裴淮瑾挺拔的身姿和雅白色绣银丝的袍角上,男人背着光,表情难辨,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带着灼热的温度,始终落在沈知懿脸上。
沈知懿面色僵了一瞬,别开视线,“裴大人这是何意?”
裴淮瑾的手中拿着一枚风筝,不大不小的风筝做工精良,上面的图案和字迹沈知懿稍微一看,就知道出自谁之手。
她鼻尖一酸,忽然想起了曾经。
宣眀十九年的春日,经历了一整个沉闷的冬天,天气转暖,那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温柔的风裹挟着花香,美好极了。
沈知懿央求了母亲好久,才在那日让夫子给自己放了一日的假。
她满心欢喜与羞涩带着自己亲手做的一枚风筝,照旧翻墙去找裴淮瑾。
其实那枚风筝她只做了一多半,还剩一处空白的地方,她想等去找了裴淮瑾后,让他在她那首“表白心迹”的诗旁也题上一首诗。
沈知懿单纯地想,这样,当风筝飞上天空的时候,天上的月老就能看到了,说不定就会给她和他牵了线。
可当她拿着风筝去到隔壁的时候,却不期然碰到了同裴淮瑾在书房里探讨一副古画的秦蓁,而那秦蓁的手边,还放着一个比她这个风筝大、也比她这个风筝做工更为精致的风筝。
秦蓁第一个发现了站在窗口的沈知懿,笑着唤了她一声“沈三妹妹”,问她:
“沈三妹妹可是来找允安的?快进来稍等一下,我俩就要说完了。”
秦蓁温柔贤淑,对谁都好,沈知懿知道她是真心将自己当做妹妹来看待。
可她就是不喜她,尤其不喜她与裴淮瑾琴瑟和鸣的样子,不喜她总是一副女主人的模样,更不喜京中人都说裴淮瑾和她郎才女貌的传闻。
她在她的笑意中当即冷了脸,回怼道:
“我来淮瑾哥哥府上,不是来找他的,难不成还是来找你的?”
裴淮瑾当时看着她皱了皱眉,低低训斥了她一句,“知知,好好说话。”
沈知懿更委屈了,眼圈一红眼泪便落了下来。
但她又不想在秦蓁面前显露出自己的脆弱,干脆冲进去将手中的风筝往裴淮瑾手中一塞,转头便跑了。
当时沈知懿其实并未跑远,她跑到裴府小花园拐角处的月洞门前便停了下来,一边抹眼泪,眼神一边悄悄往回扫。
然而她等啊等,等了好久,等得腿都站麻了也未见裴淮瑾追出来。
沈知懿气不过,将他小花园里种的菊花全部给他拔了个精光,这才气冲冲地离开了。
后来那枚风筝去了哪里她一直也没问,过了有半个多月,裴淮瑾一连三日来府上哄她,她才原谅了他。
想不到这枚风筝,他原来一直保存着……
沈知懿盯着那枚风筝眼神微微闪烁,而后将视线移到裴淮瑾的面上,盯着他,语气复杂:
“你还留着它做什么?”
裴淮瑾缓缓抬手,将那风筝递到她的面前,“你从前送我的东西,我没有一样随意丢弃的。”
他垂眸抬了抬唇角,“我知道如今说这些已经晚了,但我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