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茵茵妹妹也来了。”
闻连烨紧跟着站起来,对裴淮瑾见了一礼,转而看向秦茵,眼神在她面上扫过,又很快闪躲开,哑声道了句:
“茵茵妹妹,好久不见。”
“可不就是好久不见——”
陆琛拍了拍闻连烨的肩膀,意味深长道:
“如今两年不见,想不到你我四人再聚首,允安与茵茵都要好事将近了。”
裴淮瑾扫了陆琛一眼,“你就打算让我站在此处与你们寒暄?”
陆琛“唉”了声,赶忙侧开身子,将几人请进了门:
“那次连烨回来给你递消息,想不到你在永州,便写了封信告知你,得亏你今日回来了,不然明日连烨随闻将军回甘州,你二人又见不上了。”
裴淮瑾闻言半眯起眼,戏谑道:
“就那粉色信纸?”
陆琛面色一梗。
裴淮瑾手边放着茶肆老板专门为他准备的茶杯,他拿起茶壶倒了一杯,先放到秦茵面前,又看向闻连烨:
“明日就走?”
闻连烨视线落在他为秦茵倒的茶上,心不在焉地嗯了声:
“甘州有一伙流寇,李将军命我父亲回去带人清剿……”
他抬头视线落在裴淮瑾面上:
“怕是就不能参加你和茵茵的婚礼了,我以茶代酒,提前祝你们二人……百年好合。”
“多谢闻哥哥……”
秦茵主动拿起茶杯,笑道:“也祝闻哥哥早日寻到良人。”
闻连烨盯着秦茵自然而然挽住裴淮瑾胳膊的手,眼神黯然。
陆琛在一旁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禁感慨。
当年恩师秦阁老本有意与闻家结亲,只可惜后来闻将军因宣明十四年那次押运粮草之事而被贬谪,两家的亲事便就此作罢。
就连闻连烨的父亲堂堂的常胜将军,也被派去做一些打杂维//稳的小事。
裴淮瑾不动声色将胳膊从秦茵的手底下抽出来,扫了她一眼,眼神略略沉了下去。
陆琛急忙在一旁打圆场,将一副字画递到裴淮瑾面前:
“对了,这是此前我去奉川时碰到的,瞧起来应当是真迹,便买了回来。”
裴淮瑾瞧着那字画卷轴上独特的粉色系绳,神色一顿,从他手里接过来缓缓展开。
是秦蓁的画。
秦蓁从前在世时做了诸多画作,后来她去世后,府中遣散了一批伺候她的丫鬟,但那些丫鬟胆大包天,竟在离开前挟卷了许多秦蓁的字画偷拿出去卖。
眼前这一副海棠春醉图,便是当年裴淮瑾指导秦蓁的画作。
裴淮瑾嗯了声,将画作收好,“有心了。”
“听说你父亲致仕后陛下有意调你去都察院历练,可以啊允安,你怕是要成咱大燕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天子近臣了。”
陆琛亲自给裴淮瑾倒了杯茶,“到时陆某还请裴大人念在同年的份上高抬贵手……”
闻连烨嗤笑,“你又不贪不腐,何来让允安高抬贵手一说。”
话音刚落,雅间里刹那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神色复杂地朝裴淮瑾看去。
他们怎的忘了,这裴大人自己的内宅就有一位贪腐罪臣的亲眷……
纳沈氏为妾,恐怕是这位品貌端方的裴大人二十四年来唯一的污点。
倒是裴淮瑾本人面不改色地拿起桌上的银签,拨了拨红泥小炉中的炭,炭火一瞬间亮了许多。
橙红色的光照进他清冷冷的眼底,映出深不可测的晦涩和幽深。
几人见他不语,忙笑着将话题岔开去了别处。
未多时,老板亲自带着主厨和侍从来给几人上菜。
雅间的门刚一打开,屋中众人忽然听见楼道里一阵喧哗。
原本几人都没打算在意,然而那突然高起的男声却让裴淮瑾饮茶的动作突然一顿。
他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起来,放下茶杯,视线冷峻地往门口看去。
只听谢长钰带着讥讽冷笑的声音从走廊那边传来:
“沈知懿,你偷摸出来跟男人私会,裴允安知道么?”
第22章 第22章 “沈姨娘下毒险些害死了……
沈知懿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正常的和周大夫的徒弟谈个事, 到了谢长钰的嘴里就成了“与男人私会”。
打从进了裴府后,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他了,却不想他的狗嘴里还是没个好话。
她柳眉紧锁, 不欲与他纠缠,转身便想离开。
然而才刚迈出一步, 手腕忽的被人攥住,谢长钰用力将她一拉,沈知懿一个踉跄小脸便险些撞在了他坚硬的胸膛上。
谢长钰的手心滚烫, 贴着她的手腕,手劲儿又大。
沈知懿疼得眼底一瞬间涌起了泪花, 抬起红通通的眼睛委屈得瞪着谢长钰。
她还不曾开口说话,谢长钰却像是被她的眼神烫了一般,陡然松开了她的手腕, 后退一步掩唇轻咳了声。
“你这般瞪着我做什么?难不成我说错了?孤男寡女同处一室, 还将房门关那么严,让你那丫鬟在外面守着, 说没有鬼你自己信么?”
谢长钰往沈知懿怀中紧抱的粉色包裹上一扫, 冷哼一声,讽笑道:
“你手中的包裹是什么?莫不是与那情郎的定情信物。”
见沈知懿不理他, 他又道:
“沈知懿,当初你不愿意嫁我, 放着堂堂正正的谢家宗妇你不做,去了裴家做那见不得人的妾室, 哦,忘了告诉你了,我要娶妻了,娶的人比你漂亮比你贤惠比你性子好, 沈知懿你……”
“说完了么?”
沈知懿不想同他在大厅广众之下说这些,转身就走:
“说完了我要回去了,谢大人保重……呀!”
她话音还未落,谢长钰忽然过来想要重新拦住她。
沈知懿抗拒地一甩,不料脚底下有两级台阶,她一脚踏空,整个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手中的包裹也散开来。
里面的药包七零八落地散落在地上。
“你!”
谢长钰面上闪过一丝慌乱,下意识就要过来扶她。
却不想从旁伸出一只手,赶在谢长钰之前,将人拉了起来。
“脚可还好?”
龙涎香裹着薄荷的清香扑鼻而来,沈知懿背后紧贴着裴淮瑾的胸膛被他扶着,头顶传来男人淡而沉稳的声音。
沈知懿心口一紧,急忙从他的怀里退了出来,磕绊道:
“还、还好……”
正说着,她甚至还来不及阻止,就见裴淮瑾微微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个药包。
修长遒劲的手指微微拂过上面的灰尘,也仿佛拂在沈知懿的心上一般,每一下都让她心头莫名一颤。
“这是什么?”
裴淮瑾看向她,神色平静,眼底却带着似乎能洞穿一切的沉冷。
经他一问,谢长钰这才瞧见那些散落的药包,眉头不由皱了起来,上前攥住沈知懿的手腕:
“你病了?什么病?严重么?”
瞧见他眼底不加掩饰的关切,裴淮瑾略一蹙眉,拉起沈知懿的另一只手腕便朝外走去:
“回府再说。”
可谢长钰见他们要走,非但没放手,反倒更用力的抓住了她,“沈……”
“放手。”
裴淮瑾的语气瞬间沉了下去。
两个同样芝兰玉树、高大俊美的男人一左一右抓着一个娇柔少女的手腕,冷冷对峙,谁都没有先放手的意思。
秦茵站在旁边看了眼裴淮瑾,勾了勾唇角,走到谢长钰面前行了一礼,柔声劝道:
“谢公子,沈姨娘毕竟是裴大人的妾,您这般拉着……不大合适吧,光天化日与他人的妾室拉拉扯扯,莫不是想叫人误会您与我们沈姨娘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见谢长钰要开口,她赶在他之前又道:
“我们当然都相信你二人没什么,但旁人却不知晓呀,你这般……置沈姨娘于何地,又置裴家于何地?”
果然,她的话音刚落,裴淮瑾的脸色便更沉了几分。
他冷冷盯着沈知懿,攥住她手腕的五指一点点收紧,一字一句近乎从齿缝中挤出低哑的声音:
“沈知懿,我只问一次,你、跟谁走?”
男人的眼神不同以往的深不见底,冰冷的目光像是要刺穿她。
虽说谢大公子之事无人敢看,此处也早早被他的人清了场,更遑论此刻还来了个裴大人,茶肆中的人早就一走而空。
然而沈知懿到底也只是久居深闺十几岁的小姑娘,便是被这几人这般审视般地看着,也难堪地几乎快哭了出来。
她眼圈一层层晕红,抬眸看向谢长钰,颤抖的声音里含了隐隐哭腔,还未开口说一句“放开”,谢长钰神色一慌,便已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谢长钰的视线偏去一旁,嗓音沙哑:
“今日冒犯了沈夫人,是谢某不是,沈夫人……”
他的视线落在那些被苏安捡起的药包上,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只无力地吐出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