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就瞧瞧, 我可是冲着花灯去的。”
春黛和夏荷对视一眼,哄道:
“是是是,小姐是冲着花灯去的,才不是为了看那劳什子状元郎出的题目。”
“哎呀!你们……”
沈知懿气得一张小脸涨得通红, 一跺脚哼了声跑开了。
春黛和夏荷在后面偷笑,追了上去,“小姐,等等我们!状元郎的题目还没开始呢!”
前几日临近除夕的时候,小姐约裴世子一同去戏园子看戏,结果裴家来了客人,裴世子被临时唤回去作陪。
倘若只是简单的作陪倒也罢了。
可没过一日小姐不知从哪得知,裴世子陪的人是秦阁老和其大女儿秦蓁,而据说,两家昨日在宴上提及,有意等裴世子明年及冠后就同秦家大女儿结亲。
小姐当时又急又气,当即便跑到刑部官署去堵时任刑部主事的裴世子,想要问个明白。
可那日偏偏刑部出了大案,裴世子一直在官署待到了翌日都没出来。
自家小姐心中料定是裴世子故意躲着不见她,所以这几日心中生了气,硬是拗着也不肯去找裴世子了。
就连裴世子前两日来府上拜会,她都不肯出来见一面。
夏荷和春黛在后面瞧见自家小姐提着裙摆火急火燎往人堆里挤得样子,不禁偷笑,到底是嘴硬心软的小姑娘。
三人刚在猜灯谜的摊子前站定,没过多久,果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知懿脚步一动似是想上前,可待看清那人身旁跟着的秦蓁后,气得哼了声,用手在脸颊扇了扇风,假装浑不在意地看向了别处。
猜灯谜开始,店家将压轴的花灯拿了出来,并说此花灯的灯谜是宣眀十六年的状元也就是镇国公府世子爷裴淮瑾所出,谁若能答上来,这盏花灯便是谁的。
那是一盏惟妙惟俏的兔子花灯,兔子神色憨态可掬,胖嘟嘟的身子圆圆的尾巴,每一处都透着精致可爱,沈知懿一眼就看上了。
她急得看了看裴淮瑾,结果刚一回头,恰好瞧见裴淮瑾替秦蓁将一盏挂在高处的花灯取了下来。
秦蓁回头对他感激一笑,裴淮瑾亦回以温和的微笑。
盈盈灯光将男人和女人的面庞照得无比暧昧,眼波流转间似有股情谊在二人之间拉扯。
沈知懿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下,狠狠咬了颗糖葫芦在口中嚼得嘎嘣作响。
最后赌气道:
“算了!不就一个破兔子花灯,不要了!夏荷、春黛!我们走!”
说着,小姑娘一挥身上的披帛,哼了声,故意踩重脚上麂皮小靴的力道,气冲冲地挤出了人群。
刚走出没几步,远离了猜灯谜的人群后,沈知懿的气势一下子便萎靡了下去。
她轻轻叹了口气,借着一个摊子的遮掩偷偷往那边人群中看去,佯装不在意地找了半天,都再未看到裴淮瑾的身影。
她有些泄气,口中的糖葫芦都没那么甜了。
虽说这几日赌气不愿意见她,但方才两人离得那么近,沈知懿心中不是不盼着他能看到她,然后来找她的。
沈知懿气得鼓了鼓小脸,在春黛脸上捏了下,没好气道:
“笑什么笑?”
说罢,转身就要离开。
谁料她才刚一转身,整个人便撞在了一堵坚硬的人墙上,男人的胸膛又宽阔又硬,撞得她鼻子一酸,眼泪险些涌出眼眶。
她本就窝着火,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抚着鼻尖正打算张口骂向来人,刚一抬头便撞进了裴淮瑾的眼中。
男人的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河,星星点点的亮光映着他含笑的眼眸。
沈知懿那股无名火瞬间就偃旗息鼓,小脸红成了一颗红彤彤的小苹果。
她支吾着瞥向别处,明明别扭得不肯看他,又忍不住用眼角余光紧揪着他,生怕他跑了一样,端着语气问他:
“你来干嘛?这么好的日子不去陪你的秦……”
见他脚步一动似要走,沈知懿的气息忍不住一提,话还没说完下意识转身就要去抓他,见他停下来含笑望着自己,她就知道她又上当了。
沈知懿气得哼了声,转过头去鼻腔里呼哧呼哧。
裴淮瑾低头瞧她,街上鳞次栉比的花灯一照,他忽然瞧见小姑娘眼睛里眼泪汪汪的。
他一愣,提步走到沈知懿面前,微微蹲身与她平视看着她的眼睛。
男人平静的嗓音里,语气难得透着温和又无奈:
“怎么还哭了呢?”
他不问还好,一问起来,沈知懿瞬间想起了自己这些天的辗转反侧和患得患失,原本盈在眼眶的眼泪“唰”地一下全涌了出来。
她一面抹眼泪,一面瞥过头去犟得不肯让他看到,小鼻尖红红的挂着一滴清澈的泪珠,看起来又可怜又可爱。
裴淮瑾不禁小声笑出了声。
他这一笑那娇小姐的脾气可爆了,哭都忘了,“噌”地一下回头瞪向他,含着鼻腔气势汹汹地质问他:
“裴淮瑾,你笑话我?!”
裴淮瑾低头压了压唇角,重新抬头看向她时语气严肃了很多,“没有。”
沈知懿急得跳脚:
“你骗人,你就是……”
话音未落,眼前的男人突然从背后拿出一盏花灯来送到她面前。
沈知懿一愣,裴淮瑾几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不哭了?”
那是方才她看上的那盏兔子花灯,小兔子在裴淮瑾手中打了个转儿,一双乌黑发亮的大眼睛滴溜溜地看着她,模样讨喜极了。
沈知懿盯着兔子花灯眨了眨眼,又盯着花灯背后男人映在光中的俊美容颜眨了眨眼,耳朵悄悄红了。
她压下心底漫起的喜悦和无法名状的甜蜜,故意压着唇角,语气臭臭的,“给我的?”
裴淮瑾这次倒是没逗她,“嗯”了声,“送给你,节日快乐。”
小姑娘好哄得很,收了花灯那小野猫牙尖嘴利的模样立刻收敛了不少,看了看他,忍不住问,“待会儿淮瑾哥哥要去哪儿?”
裴淮瑾还未张口,忽然不远处传来谢长钰的声音。
他不知从哪儿窜到两人跟前,瞧了瞧沈知懿手中的花灯,“啧”了声,“好哇你俩,背着我偷偷出来幽会?”
沈知懿脸一红,“谢三你别乱说!”
谢长钰浑不在意地拍了拍她的肩,“我在昌鸿酒楼定了两坛江南的醉花阴,今日恰好到了,一起去喝两杯?”
沈知懿瞧了裴淮瑾一眼,裴淮瑾看出她眼底的期盼,略一思忖,颔首道:
“也好。”
三人来到酒楼。
因着沈知懿同裴淮瑾闹别扭,从年前到现在也好些时日没聚了,谢长钰兴致高涨,还没吃几口菜就拉着沈知懿和自己拼酒。
中途裴淮瑾因家中有事离开了一趟,等到再回来的时候,沈知懿和谢长钰两人已经喝得烂醉,在床上抱成一团睡得正香。
裴淮瑾脚步一顿,静静看着床上的两人,负在身后的手紧了紧。
他神色如常地吩咐楚鸿将谢长钰送去了谢家的马车上,自己则脱下身上大氅,将沈知懿从头到尾裹得严严实实,将人打横抱起下了楼,坐上了裴家的马车。
沈知懿喝得实在太醉了。
裴淮瑾原本想将她放下来自己坐着,可她身子软得压根儿就坐不住。
裴淮瑾瞧着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口那股莫名的烦躁,将人重新抱进了怀中扶着。
今夜出行的游人多,马车行得慢,又不稳,摇摇晃晃的没多久就将沈知懿晃醒了。
她眨了眨眼,小脸上酡红一片,睁着迷蒙的眼睛抬头,定定盯着裴淮瑾。
裴淮瑾被她看得蹙了蹙眉,心底的那股烦躁更甚,手底下少女的腰肢隔着厚厚的衣裳都能感受到热度。
他喉结重重滚了几下,正要开口说话,沈知懿忽然嘿嘿笑了两声,两条胳膊一身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就挂在了他的身上。
她今日穿的衣裳袖口有些宽,双手一举袖子顺着滑下去,两条纤细柔嫩的藕臂就这般暴露在裴淮瑾的眼皮底下,白得晃眼。
裴淮瑾眉心紧蹙,忽然觉得空气分外干燥。
他哑着嗓音低声斥责道:
“沈知懿,别闹,坐……”
话音未落,裴淮瑾的手臂一紧,额上青筋跳了几下。
——少女醉得深了,身子无力地压了过来,沁着水光的红艳双唇也顺势停在了他的颈间,随着马车的晃动一下一下擦着他的喉结。
裴淮瑾呼吸紧促,压着眼帘向下看了眼,微微敞开的衣襟里,雪白的肌肤下曲线延伸……
他急忙别开视线,咬了咬后槽牙,把她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重新将人用大氅严严实实裹紧。
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阖上了眼。
于是在宣眀二十年那个上元节,一贯清冷的裴家世子爷第一次在当晚苏安守夜到深夜的时候,推开房门形容狼狈地叫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