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裴淮瑾此人……”
沈钰楼的声音沉了下去,“倘若她永远想不起来,那便永远不要再提醒她记起这个人了。”
谢长钰没想到自己竟然在这件事情上,和这个男人达成了空前的一致。
不过,他侧头上下扫了沈钰楼一眼,语气不善:
“但是乔琢兄,有一点我也要提醒你,不管此前你对沈三是什么心思,我都劝你歇了这门心思,从前沈老在世时,可是有意将她嫁于我,所以我劝你……”
沈钰楼笑:
“有意将她嫁于你?我记得那不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么?且沈三小姐后来还明确拒绝了?”
谢长钰:“……”
“总之你就记好,如今沈知懿是我谢长钰的未婚妻。”
谢长钰就像那占山为王的土匪,将勺“咣”的往案上一搁,凶神恶煞地威胁。
对于他虚张声势的威胁,沈钰楼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盛了菜,边往门口端,绕过他的时候边淡淡道:
“记得将稀饭盛出来,碗在你身后的柜子里,沈知懿那碗加半勺糖。”
谢长钰:“……”
-
京城裴府。
裴淮瑾在书房整理自己去往梧州要带的书籍。
楚鸿进来,脸色难看。
裴淮瑾翻了眼手中的书,头也不抬淡淡道:
“还是让闻连烨将人带走了?”
“是,主子吩咐不能暴露闻小将军无诏进京一事,我们的人不敢轻易动手,只能……只能看着秦二姑娘被闻小将军带走。”
昨日他们走后,到了晚上看守地牢的侍卫来报,说是裴老爷子亲自将秦茵带了出来,交到了等下府门口的闻小将军手中。
当时一贯稳重的楚鸿都有些震惊了,不知秦茵何时同裴老爷子搭上的线。
“主子一早就知道老爷子会救秦二姑娘?”楚鸿诧异。
裴淮瑾嗯了声。
前两日他将事情调查了一遍,老爷子那个乔姐儿的事自然瞒不过他。
他即将远赴梧州,倘若老爷子不救秦茵倒罢了,那地牢一般人都带不了几日,更何况秦茵。
当若是老爷子真将人救了,还不定将人救出来送去哪,不若将计就计让闻连烨将人带走。
楚鸿觑着裴淮瑾的神色,“闻小将军他们昨夜才启程,想必走得不远,可用属下将人追回来?”
裴淮瑾闻言沉思了片刻,淡淡道:
“不必,此刻去追,以连烨的性子必不会放人,只要药方控制在我们手中,她不会脱离掌控,留着性命将来让沈三亲自报仇。”
“……是。”
楚鸿应道,脸上神情一言难尽。
尽管那日亲眼目睹了沈姨娘的尸体,可主子就是打心底里不肯承认,甚至否认了他自己去过京郊梅林一事,就好像那日发生的事从他的记忆中被剔除了一样。
甚至还吩咐他们继续寻人。
而且主子这几日……比那日别院被烧时还要平静,平静得……异常。
楚鸿看了眼裴淮瑾,还是忍不住提醒道:
“今晨,谢三公子带着……带着沈姨娘的尸体出了京城,瞧着是往永州方向去了。”
“那不是沈知懿。”
裴淮瑾扫他一眼,面上表情没什么变化,“带个赝品的尸体,他愿意带走就让他带走,今后莫要再提。”
他翻了两页书,烦躁地将书一扔,“北羌的使臣可是明日离京?”
“是,第一站应当是在永州歇下。”
裴淮瑾负手于身后,摩挲了几下,淡淡道:
“明日我们刚好同他们顺路。”
-
小村子里到了夜里安静极了。
沈知懿坐在床上,托着腮,皱眉沉思。
谢长钰说他同她上个月定了亲,他还说他们成亲的日子定在四月初三,可她怎么一点儿影响也没有?
在她的记忆中,父亲确实曾向她透漏过想同谢府结亲的事,好像还问了她的意思。
当时一屋子的人五六双眼睛盯着自己,沈知懿害羞极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想着尽快回答了将此事遮掩过去,于是顺着父亲的话说了愿意。
然而很快,她当时的脑中似乎想到了另一个人,然后她就反悔了,她说她不愿,她说自己还小,婚事之事过两年再考虑也不迟。
后来父母也答应了,等她及笄那一年再考虑成婚一事。
但是后来……她还是同谢长钰定亲了么?
那她脑子里想的那个人又是谁?
沈知懿瘪了瘪嘴,雪白的脚丫在盆里面踢了踢,哗哗的水声让她莫名有些烦躁。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她从小就不是那种自寻烦恼的性子,既然想不起来那就不想了,反正同谢长钰的亲事还早,她回去问过了爹娘不就知道了!
若说现在最让她烦心的事,莫过于夏荷和春黛都不在身边,夜里一个人睡在这种地方,听着远处偶尔不知道什么野兽的嚎叫,还是有些瘆得慌。
再说了,她要看那蓝宝石,但那宝石呢?宝石也不见了……
沈知懿小小的叹了声,将脚从盆里取出来,胡乱踩上鞋端了盆往门口走去。
刚一开门,就见谢长钰和义兄两人在门口直杵杵站着。
听见声音,两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不约而同回头盯着她,沈知懿吓了一跳,手中端着的盆一抖水就险些漾了出来。
谢长钰抢先一步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盆,殷勤道:
“你去歇着,我来收拾。”
说完不待沈知懿反应,他转身便出了院子。
而沈钰楼则不紧不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停下,眉眼含笑低头往她的脚上看了一眼,语气又温和又带着些斥责的意味:
“洗完脚忘了擦?”
沈钰楼一提醒,沈知懿才想起自己方才光顾着叹息,忘了擦脚。
她脸一红,将自己的脚尖并在一起,几颗脚趾头在鞋子里缩成了一团,“平日里都有春黛她们伺候,我忘记了。”
沈钰楼听完没说什么,只负手往屋中走去,“跟我来。”
按说这么晚的天,他作为男子不应进她的房间,但也不知是他平静的语气太过毋庸置疑,还是沈知懿觉得他莫名亲近,并未多想,哦了声乖乖跟着进了屋。
一进去沈钰楼就让她在椅子上坐好,自己从旁边拿了块儿干净的帨巾过来,将沈知懿的一只脚架在自己蹲跪的腿上,细细擦拭起来。
这个动作,以前的沈钰楼不知为小知懿做过多少次。
两人谁都没说话,沈知懿看着男人的身影,不知为何就觉得心里酸胀酸胀,跟着鼻子都酸酸的。
“以前我二哥也总是这样给我擦脚,我好想他呀,也不知道二哥想我了么……”
沈知懿随手揪了根儿头发在手里绕啊绕,语气埋怨:
“我出来这么多天,二哥也不知道给我来封信,还有大哥和阿娘爹爹他们,都不想我么。”
沈钰楼动作一顿,将她另一只脚换上来,笑道:
“他们怎么可能不想你,前几日大雪封路,定是信送不进来吧。”
沈知懿点点头,心情很快好了起来:
“说的也是。”
她低头往沈钰楼脸上看了一眼,鼓了鼓嘴,问道:
“乔哥哥是不是有心事?”
沈钰楼眼底带笑,“你一个小姑娘家还能看出来旁人有心事?”
“嗯。”
沈知懿道:“今日一整天,你都在往西边的方向看,而且每次看起来都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你这个表情,我以前在我二哥脸上也见过,是苏姐姐……是他心爱之人嫁给别人的时候。”
沈钰楼闻言,尽力扯了扯唇角,可眼底的笑意却淡了下来。
他替沈知懿穿好鞋袜,将帨巾叠整齐挂在夹子上,犹豫了一下,回头笑看着她,哄道:
“明日我打算去一趟永州城里,兴许还要住一晚上,你乖乖在陈家村等我回来,可好?”
明日北羌的车队会途径永州,在永州夜宿一晚。
沈知懿一听他要去永州城里,立刻急了,忙道:
“那你会不会去了永州就不回来了?可不可以带上我?”
谢长钰刚一进来就听见沈知懿说的这句话。
他先是警惕地往屋子里看了一圈,见两人都规规矩矩地坐着,这才看向沈知懿,“去哪儿?”
沈钰楼一听头都大了,无奈地看了谢长钰一眼:
“去永州城,你要去么?”
谢长钰还未发话,沈知懿倒是一把抓住了沈钰楼的袖子晃着撒娇道:
“你就带上我吧,我也想去瞧瞧,在这小村子里闷死了!我保证很听话不乱跑!”
谢长钰原本也想顺着沈知懿的话说,然而转念一想,这几日估摸着裴淮瑾就要路过永州。
他想了想,对沈知懿哄道:
“这几日雪路难行,咱俩在家等你……哥哥,恰好方才外面开始下雪了,你不是方才还跟我说要带我去山里逮野兔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