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便是天仙下凡,看了这些年,睡了这些年,也该烦了腻了。
皇上兴许还拉不下面子来,为人臣子自然要为君王解忧,小小参上一本不过是递个台阶,责罚轻重只在皇上的一念之间。
细心的臣子,将这本奏折放在最上面。
果然,皇上看到奏折,一贯冷峻的脸上鲜见地染上几分笑意。
御史心中不免得意,这位帝王冷硬强势,且喜怒不行于色,又生性寡言,如今已登基一年多,众人仍摸不透他的脾气。不料今日被自己号准了脉,他怎能不沾沾自喜?
秦烈嘴角含笑,起身踱下殿来,对一众大臣道:“皇贵妃此举虽有不妥,不过因为对朕太过爱重,情有可原。便责令其罚俸半年,闭门思过三月,众位爱卿以为如何?”
看他那副春风得意的模样,众位大臣除了“皇上圣明”,还能再说什么?
回到乾清宫,令仪恼道:“你不过是找借口,不许我出宫罢了!”
平日里,除了一月一次出宫,在宫中时她几乎终日不是在乾清宫,便是在重华宫,哪里用得着他禁足?这次更是直接将她闭门在乾清宫中思过,连重华宫也回不得!
秦烈不肯承认自己借题发挥,只哄她道:“不过做给大臣们看罢了,谁让你因着吃味便越过正妻给妾室封诰命,确实落人口实。”
说到“吃味”时,他顿了顿,嘴角难以自抑地又翘了起来。
令仪恼道:“我没有吃味!”
她越这般说,秦烈心情越愉悦,忍下笑意,“好好好,公主没有吃味。不过选个妃便这般大张旗鼓削尖了脑袋,这些人实在闹得不像话,既如此,那些秀女也不必到宫中来了。”
第80章 昏君 。
皇上把选秀之事全权交托内务府承办, 甚至不让这些秀女们进宫,此举当真前所未闻。
可天子既然开了口,便无人敢违背。
诏令一出, 不知碎了多少少女心,冷了多少高官梦。
内务府得了这天降的馅饼, 却如怀中抱炭。这差事,看着大权在握, 可若办的不好,不仅在皇上面前讨不了好, 只白白得罪那些秀女,这会儿能在内务府挂上名的秀女,可一个比一个有来头。
更要紧的是, 王爷娶妃, 事关重大,——当今圣上可是弑兄上位。
比起那些秀女,内务府更怕的是选的王妃门第低了得罪恭王爷,若是高了又得罪太子。
何况还要选出两个太子嫔,这事可不就是烫手山芋, 没几日,内务府大臣便急得口舌生疮。
幸得内务府大臣刘大人与李少宝是同乡, 有些私交,便求到了李少宝门前。
李少宝半挑着眼皮, “这事儿不是杂家不帮你,实在杂家不知道怎么帮。”
刘大人讨好道:“李公公太过谦了,您可是皇上身边的人儿,若是连您都帮不了下官,下官可是真不知道去烧哪路香拜哪路佛了!”
李少宝道:“身边人又如何?以为咱们这位圣上, 是前朝那些主子?任由咱们在他身边多杵杵,就能把他心思给揣摩了?实话跟您说吧,我们这些奴才,跟那殿上的瓦地上的砖没什么两样,就是现在,皇上一皱眉,杂家这腿都发软,只怕自己站错了地方说错了话,甚至出错了气儿。”
这下轮到刘大人皱眉哀叹:“要照你这说法,下官岂不是只能两眼一抹黑无头苍蝇似的乱窜,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少宝慢悠悠道:“别急啊,这事杂家虽办不了,却能给你指条明路。这世上最明白皇上心思的,不就是那一位?”稍一停顿,他笑道:“倒也不是全然这样,而是那一位想什么,咱们万岁爷就跟着想什么。明摆着说吧,除了那一位,你就是求到老天爷那里,也没用。”
刘大人愁眉苦脸:“谁不知道那一位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可想攀也得攀的上不是?”
朝廷上下乃至民间,谁不知道皇贵妃娘娘独得圣宠,有谁不想攀附?可都没有门路,毕竟这位娘娘终日在宫中,不见与谁交好,甚至连个娘家人都没有。要说谢玉的夫人倒算是娘家的姐姐,也得她另眼相看,——逢年过节会留她一留,偶尔也会奉诏进宫,可谢玉,那又是一个心思深沉滴水不漏之人,这条路势必更走不通。
李少宝两指在装满了银票与玉器的匣子上点了点,笑道:“刘大人放心,杂家既然给你指了明路,便是自己当砖给您垫着,也要把您领到这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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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没过多久便办成,内务府根据皇贵妃给的指示,挑了几位品阶不高官员家的女子。
恭王妃最注重的是品行,选的是一位五品京官家中的长女,贤名在外。
而两位太子侧妃,选的则是容貌娇美,又有几个一母同胞兄弟之人。
名单递上去,皇上首肯,太子与恭王自然没有异议,刘大人一颗心总算放回了肚子里,又拿了张京城繁华地段五进院子的房契过来谢李少宝。
房契放在桌上,李少宝一眼不看,只道:“杂家不过牵了条线,名单是你自己拟的,杂家无功不受禄,东西你还是拿回去吧。”
刘大人道:“此事全靠李总管从中斡旋,怎算无功?!可下官还是有些担忧,咱们这位圣上眼里容不得沙子,若是此事泄露出去,怕会连累了总管您!”
这是变相地问此事办的可不可靠,也不怪他,皇上上任以来,人头没少砍,连内阁也不例外,谁不是胆战心惊?李少宝乜他:“刘大人太过杞人忧天了,杂家告诉你,此事确实泄露出去了,且还是皇贵妃娘娘亲自告诉的皇上,皇上若要治你的罪,你全家老小这会儿都该在下面重聚了,可皇上没治罪,你呀,这一颗心就放回肚子里吧!”
刘大人脸色顿时煞白:“皇上知道了?还是皇贵妃娘娘告的状?!”
李少宝笑道:“皇贵妃娘娘那哪是告状?分明是给你邀功!”
他想起当日的情景,皇贵妃娘娘初时不过旁敲侧击,可哪能骗的了皇上?皇上三言两语间,皇贵妃便漏了个底儿掉,最后差点恼羞成怒。
李少宝八岁进宫,虽如今也不过三十余岁,却经历过前朝,又伺候过太上皇的宠妃,见多了后宫嫔妾,不管有宠无宠,有意无意,她们对皇上无不上心。唯独这位皇贵妃对皇上却诸多敷衍,原以为皇上看不出来。可那日看他逗皇贵妃,笑得前所未有的开怀,李少宝才惊觉原来皇上心里什么都明白。
刘大人诧异:“娘娘就这般说了?皇、皇上没怪罪,甚至还告诉了她?”
李少宝慢悠悠呷了一口茶,“不然呢?也就你小子送的东西,刚巧得了皇贵妃的眼,能哄的皇贵妃高兴,皇上自然不会罚你。”
刘大人忙问:“敢问总管,下官是哪一件宝贝入了娘娘的眼?下官这就再去准备!”
李少宝道:“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皇贵妃还能缺你那几样玩意儿?可刚巧你管着内务府呢,杂家不是让你采买时选了如意楼的绢花做了贡品?实话告诉你吧,这如意楼就是皇贵妃开的,她办的那个女学,里面不少人先学会了绢花,自己散卖要不上价钱,皇贵妃索性自己开了个铺子。可这种前朝正宗的宫中制式,普通百姓买不起,买得起用得上的女眷们,都是各老字号的主顾,是看不上这些的,是以铺子的生意一直生意寥寥。前段时间,皇贵妃还为了这事苦恼,你收了她们的绢花做贡品,可不就是为她们打了名声?以后自然生意兴隆。皇贵妃有了笑脸,皇上不赏你已是为了避人耳目,怎么还会罚你?”
刘大人转过弯来,忙道:“多谢总管大人,若没您指点,下官万万想不到此处!”
李少宝笑:“咱们这位皇贵妃,是万万不想仗势欺人的,这如意楼与她的关系,杂家也是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打听出来,你口风紧些,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触怒了皇贵妃,谁也救不了你!”
刘大人忙道:“下官省得!就凭您老这番话,这房契您也得收下,里面还有四位美婢两位小倌,都是自小在江南门里训练,特意挑选送过来的,极为知情知趣,还请总管笑纳。否则下官下次有什么事,万不敢再求到您门前了!”
李少宝爱财,却也知道取之有道,收礼也要让送礼的人心悦诚服,免得落下怨怼,这才将房契收入袖中,“既如此,杂家便过去看看?”
“下官陪总管一起过去!”刘大人陪笑着充当起马前卒,与他一同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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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王大婚定在八月,翌日两人一同来到宫中,相比于太子与太子妃过来时的浓情蜜意,恭王对恭王妃则有些客套冷淡。这位恭王妃容貌普通,怕是不得恭王宠爱,只她此种情况下,仍旧不卑不亢,便看得出本身便是沉稳豁达之人。
令仪想起秦烈当日所言:娶妻当娶贤,灿儿心胸狭隘,又性情偏激,需得一个宽容敦厚的王妃在旁开导,最忌那种掐尖善妒之流。
他的想法于朝廷与秦家自然是最好的,可如今看来,只怕会生出一对怨侣来。恭王倒是无事,毕竟他还可以有侧妃,有侍妾,这里用不出的温柔,尽可以抛洒到别处去。只可惜恭王妃这一生要被埋没在王府中,终生再难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