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水,透过枝叶和纱幔落下来,为二人笼上一层柔和的清辉。
“今日的月亮很大很圆,很像朕十三岁那年,咱们一起过中秋时看到的那个,月光把你的脸都照亮了。”
耳边是裴珩细致的描述,月栀脑海中浮现出许多年前记忆中的景象,与此刻的温馨和睦重叠在一起,仿佛跨越了时光。
裴珩躺在躺椅上,将她揽在自己身上,声音低低的同她耳语,“那时只有你我二人,往后便是我们一家三口,朕定会护你们周全,一生一世不相负。”
他的话语真挚而热切,滚烫地落进月栀心里。
她微微撑起身子,用一个轻如柔羽的吻代替了所有的言语。
“皇姐……嗯,好甜……”裴珩顺从的张开口,诱她深入。
情到浓时,他的双手顺着她的臂膀滑下,自然地寻到她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缓缓扣入她的指缝间。
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将她扣紧,月栀的心跳漏了一拍,为这无声的占有。
往日情绪烦躁或不安委屈,或是榻上意/乱/情/迷,或是隔着衣料轻轻触碰,她从未细心去想那些细微的相似之处。
但今夜,她是那样清醒。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和身侧洒来的清凉月光一样真实,被她清晰的感知着。
此刻,一种极其熟悉,几乎刻入她骨髓的触感从相贴的掌心传来……
曾经无数个夜晚,这双带着同样粗茧的手在她肌肤上游走,无数次温柔抚摸,缱缱缠绵,精准地找到每一处能让她战栗的地方,给她欢/愉,让她心安。
她看不见,所以她记住了被他握紧掌心时的每一点细节,甚至连粗茧的位置,她都曾用指尖细细描摹,用身体牢牢记住……
她绝不可能认错!
月栀僵了片刻,直到舌尖被轻轻一咬,才懵懂的回过神来。
“失了神?还是困了?”
不知是否是因为她起了疑心,连耳边的声音都那么像,慵懒宠溺的温柔,虽是少年,却有成熟男人的稳重——这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月栀眨了下眼,心跳都快停了。
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轻轻抽回被裴珩紧握的手,顺着他的话头,佯装犯困。
“阿珩,我有些困,想早点歇息了。”她声音微颤,带着一丝刻意流露的脆弱。
抿着唇低下头,避开他投来的目光。
裴珩沉默片刻,疑惑刚才还暧昧甜蜜的氛围,怎么突然间就消失了。
念及她前阵子情绪波动大,这两天精神好了些,或许又有反复,没敢追问,从宫人手中接过薄被给她裹上,将人抱回房中。
“你好好休息。”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并无异样,“若有不适,立刻让人唤朕。”
月栀低低应了一声,紧闭双眼,听见他脚步声远去,与门外值守的侍女低声交代了几句,一切才重归寂静。
可她哪还能睡得着。
黑暗中,掌心那令人战栗的触感挥之不去,像一枚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掌心的每一条纹路上。
那一定是驸马的手,可是,为什么会是裴珩?会有两个声音相像,连掌心粗茧位置都一模一样的人吗?
纷乱的思绪将她缠紧,几乎窒息。
月栀感觉胸膛闷的厉害,几乎组不出一句条理清晰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混乱。
驸马,裴珩——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怎么会那么像?
或许是她记错了……这些日子过得太舒坦,把驸马忘了个一干二净,又跟裴珩多了那许多接触,她看不见,才把与两人有关的记忆给弄混了。
对,一定是这样。
她浑浑噩噩,直到后半夜,头脑累的实在受不住,才沉沉睡过去。
*
红烛高照,暖香浮动。
喜房内,她身着大红嫁衣,坐在铺着锦绣百子被的床榻边,透过红盖头下的缝隙,看到有人缓步走来。
来人轻轻挑起她的盖头,抬头看去,对上一双炽热专注的眼眸,他容貌俊美,下颌线清晰硬朗,红润的唇边勾着笑。
是裴珩。
他俯身下来,气息灼热,吻着她的唇,她的脖颈,扯开她的衣带,层层剥去繁复的红色华服,少年人急躁的动作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和生涩的鲁莽。
粗砺的掌心在她身上游走,烧起炽热的火焰,让她呼吸紊乱,身体软得像一滩春水,任他予取予求。
红帐轻摇,一片旖旎春光。
渐渐地,那双手变得潮湿黏腻起来。
空气中甜腻的暖香里混进了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味道越来越浓,变得刺鼻。
她感到不对劲,慌乱地想去推他,指尖却触及一片湿滑温热。
睁开眼,是一片鲜血淋漓。
他手上沾满了血,嘴角挂着狡猾而诡异的笑,一双填满了色/欲的眼睛,像暗夜中的野兽,静静的看着她。
“月栀,不要嫁人好不好?”
“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放你离开。”
“皇姐何不进宫陪朕?”
“朕会将这个孩子视如己出……我们又成为了一家人,朕真的很高兴。”
他没有张口,所有的声音都在她脑海中重叠复现,像在她心底肆意生长扎根、掠夺养分的野草,汇成一句。
——你终于是我的了。
月栀心脏狂跳,猛然从噩梦中惊醒,噌得坐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得一身冷汗,梦里浓重的血腥味似乎还萦绕在鼻端。
黑暗中,她瑟瑟发抖,下意识去摸绣枕,没有找到,只能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
恐惧像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让她呼吸不畅。
梦中裴珩诡异的笑容仍在眼前。
一个可怕的的念头,钻进她的脑海:驸马不是失踪了!
是裴珩,是他杀了驸马!
所以驸马才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所有去寻找的人都没有找到一丝踪迹,梁家丢了一个儿子,竟也不事声张,沉默忍痛至今,连个衣冠冢都不肯立。
除了裴珩,还有谁能做成这样的事?
月栀不敢再想下去,她捂住嘴,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间漏出,眼眶湿润。
此夜再无安宁。
第57章
清晨, 侍女进来伺候梳洗,隔着屏风被止在了外间。
月栀的脸色苍白,眼下是浓重的青黑, 一双无神的眼睛红肿得厉害,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萎靡不振。
“先别进来,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就把人都赶出去, 恹恹地倚在床头。
一夜的惊惧与猜疑抽干了她所有的戾气,此刻胸闷的厉害, 觉不着困和饿,只觉得头脑混沌, 思绪一团乱麻。
不到半个时辰, 外间便传来了熟悉的、沉稳的脚步声,以及侍女在外间低声禀告“皇上驾到”的声音。
月栀的心猛地一沉, 攥紧了袖口。
裴珩快步走了进来, 带着一身微凉的晨气, 蹙着眉眼望向她,语气关切:“皇姐这是怎么了?听宫人说你身子不适,可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说着, 无比自然的伸手探向她的额头。
指尖触及的一瞬间,月栀身体紧绷, 几乎是触电般偏头躲开了那只手。
裴珩的手悬在了半空。
屋内生出令人窒息的寂静, 月栀能感觉他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狐疑。
她心跳如鼓,强装镇定地垂下眼,声音虚弱:“没什么大碍, 只是没睡好,有些头晕罢了……我只是想躺会缓一缓,是哪个多嘴的奴才,竟拿这点小事去扰你。”
裴珩淡淡开口,“皇姐人在宫里,朕自然要时时知道你好不好,是朕命她们时刻回禀你的近况,她们只是依令行事。”
说罢,人轻轻坐在她身边,试探性的往她身边靠了靠,见她这次没有抗拒,心中才安稳了些。
“朕是担心你,你不会怪朕多事吧?”
月栀摇了摇头。
平静的外表下是恐惧到发冷的心——她在宫里,住在这景和斋,身边伺候的宫女、内监、侍卫,自然是他亲自挑选指派,可在公主府里,从侍女家丁到府内的御前侍卫、府外护卫的御林军,又有哪一个不是他安排的人呢?
难怪她稍微有些不顺心,不舒坦,裴珩就会出现,连她都不知晓的小厨房,都进出自如。
原来那些人伺候她,住在公主府里,实则真正效忠、畏惧的,从来只有皇帝一人。
她像一只被精心圈养起来的鸟,身处无形的牢笼,连身边人如何失踪,又是在什么时候被裴珩侵入了生活都不知道。
她想起从前问婳春有关驸马的事,婳春支支吾吾说不齐全,话题转到皇帝身上倒是有说不完的劝告。
还有何芷嫣,她也……
原来她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他的共谋。
月栀窒息到无法出声,遍体生寒,难受地蹙起眉,“阿珩,我想一个人躺会儿,你,你先去忙吧,不必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