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松开。”月栀咬紧了牙,有些委屈,“我知道你长大了,见事多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乖巧懂事,但我把你当弟弟,你却拿我取笑?我看着你长大,是你的姐姐,你怎能把我看作是寻常女子?”
她眼角都快溢出泪来,青年的眼泪却比她先落下,珍珠一般掉在她被拉住的手背上。
“皇姐别走,是朕错了,朕不该言语无状……朕只是、只是……”
他上前两步,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肩背,声音闷闷,满是委屈与失落。
“皇姐成婚后,眼里只有驸马。驸马会日日照顾皇姐,关心你,体贴你,皇姐有了那个家,便把朕给忘了……宫里冷冷清清,朕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
月栀挣扎的动作一顿,心酸起来。
裴珩趁机收紧了些手臂,像怕被推开的孩子,“方才是我不对,可我只是想要皇姐多看看我。”
他声音愈发低哑,带着鼻音:“难道有了驸马,就不要阿珩了吗?”
青年滚烫的、带着湿意的呼吸透过衣料烫着她的后背。
月栀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松懈下来,心中的惊怒被他一连串的委屈控诉和依恋撒娇打得七零八落。
是啊,他才十九岁,自小被教导仁德大义,却没得到长孙皇后和先帝的半分疼爱,小小年纪就像个大人,伤心害怕的时候只能躲在她怀里哭,如今坐了皇位,更是孤家寡人。
自己成婚后,一门心思都在驸马身上,对他疏于关心,他或许……真的只是太孤独了。
月栀知道那种孤单无助的恐惧感,轻叹一声,终究心软了。
抬起手,同过去无数次那样,牵住他抓在自己身上的手,回身轻轻拍他的后背,语气缓和下来,无奈又心疼。
“好阿珩,我怎会不要你,只是你身为天子,言辞举止当有分寸。”
看到她的软化,裴珩在她面前悄然勾起了唇角,微笑转瞬即逝,脸颊泪痕仍在,声音依旧哽咽而依赖。
“那皇姐答应朕,日后白天夜里都好,要常常进宫来看朕,不许只惦记驸马……”
月栀心头一松,方才那令人不安的暧昧感似乎真是自己多心了,只剩下对被自己忽视的裴珩的愧疚。
“好。”她温柔应和,终究狠不下心肠。
第45章
答应了裴珩的请求后, 月栀隔三差五就进宫去。
有时为他捎带些宫外铺子里新鲜的吃食点心,拿些自己配的花茶给他尝尝,有时也会因驸马忙碌不得归家, 进宫去在他那儿蹭一顿晚膳。
夫妻恩爱,阿珩待她也温顺许多, 彼此不再红脸,日子过得顺遂, 让月栀觉得一生幸福,不过于此。
只是裴珩似乎不大喜欢她在他面前提起驸马来, 一次她只偶尔说起“下次,和驸马一起来看你”, 裴珩就冷了声音, 握着教她写字的手都松开来。
“朕与驸马有的是得见的时候,皇姐难得陪朕待一会儿, 心里还要想着他……”
青年的声音带着些怨怼, 叫月栀也分不清他是讨厌驸马, 还是不喜她不合时宜的提起驸马。
想想又觉得那更像是少年人的某种占有欲,像他小时候总念叨的“能不能不要嫁人”,因为听到了隔壁王大哥对她的心意,裴珩十好几天都没主动搭理他。
人虽长大了, 性子在某些地方却始终如一,月栀不觉得这是大问题, 左右她不提就是了。
往后就没在他面前提过驸马, 更没有和驸马一起入宫觐见。
冬日越发寒冷, 月栀白日得闲便进宫,有时在太极殿中和裴珩一起用膳,更多时候是安静的坐在勤政殿里, 听他批阅奏折的落笔声,自己在旁边的桌上调香。
这是她近来新学的手艺,眼睛看不见,能做的事情很少,手上总要做些活计打发时间,秋日里摘的莲子都剥完了,打的络子一条比一条精美,能送的人都送遍了,自己也戴不了几条,便很少再打。
而调香是她跟裴瑶新学的,裴瑶拿这手艺调香料烤肉吃,自己舍不得用仓库里金贵的西域香料,就拿些常见的熏香材调制。
许是驸马在吏部待久了,身上的松墨香越来越重,裴珩也是整日整日坐在勤政殿里,一身的龙涎香气味。
嗅这样浓重的熏香味,晚上要睡不好觉的,月栀便自己调些清淡的香料,烧在家中熏炉里,也拿一些给裴珩,叫他点在太极殿里,夜里能睡得好些。
“近来有个罪犯流窜在皇城内,朕担心你府上会不安宁,想拨一队侍卫给你。”
裴珩手中执笔,余光看着恬静的月栀,不经意间提起。
“多谢你关心我,那我就笑纳了。”月栀将混合好的香材用臼杵捣匀,手上轻轻扇风,分辨混合碾细后的香材的气味。
“这罪犯有很大来头,还是作恶多端?连你都知晓了,定不是寻常罪人。”
裴珩:“是个与贵妃一党余孽有牵连的女子,本想将其连根拔起,至今没捉到人,你平日出门多带些人,府里由我拨给你的侍卫巡逻,省得出岔子。”
月栀点点头,手中细细的研磨。
又听裴珩试探性的提议:“听说驸马近日事忙,常夜不归宿,皇姐不如在宫中小住?”
月栀没有抬眸,唇边微笑,“正因为他忙,我才要把家中事打理好,不叫他烦心,你这儿也忙,请我进宫住,难道是想让我帮你打理内宫不成?”
她本意是调笑,裴珩却闷闷应了一声,“朕倒真有此意。”
梁璋已经走了,因着调离的旨意是密诏,连吏部中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裴珩倒是开恩让他回过一趟家,梁家内部应当是知情的。
和离的旨意已下,他得找个机会让“驸马”离开公主府,省得某日被别人点出,平白叫她难过。
可惜月栀爱重“驸马”多过他百倍,对“驸马”体贴入微,对他就百般推辞。
“内宫那么大,宫人成百上千,我可管不来,何况你后宫至今没个女眷,我哪能住在里头,实在很不合规矩。”
裴珩听在心里,又酸又涩。
想给她荣华富贵,才争了这个皇帝,如今这红墙绿瓦成了她不爱踏足的金丝笼,没能捉得住她,反倒把自己给困住了。
殿中安静,窗外是风声呼啸。
冬风吹来纷纷白雪,飞过紫禁城上空,飘落在偌大的公主府中。
天色渐暗,卧房内燃起一盏微弱烛灯。
女子娇柔的嘤吟声被青年吞没,被沿自肩头滑下,沿着脊线一路落到腿弯处。
昏黄的光芒透过青纱帐照进来,描摹出他宽阔的肩背,肌理分明,汗珠沿着紧实的线条滑落,留下一片湿漉漉的光泽。
腰身劲瘦地收束下去,两侧肌肉微微凹陷,每当呼吸起伏时,背肌随之牵动,时而紧绷显出力量感,随即又舒缓的沉下去。
落在床帐上的烛影在轻颤。
起初微微晃动,随着温热的蜡油颗颗滴落,火光晃动的幅度变大,后头像是被窗外冷冻的寒风吹得乱了,火苗与帐内的嘤吟一般时强时弱,直至最后一声呜咽被堵在深吻的唇舌之间,烛火也灭了。
黑暗中,一只热汗淋漓的纤细手臂抬起,无力的悬在半空,未触及爱人的面庞,青年便俯下身来,托住她的手背,将侧脸贴近她掌心。
气息未稳,说话声带着餍足的沙哑,“累了?”
月栀羞涩摇头,指尖摩挲他的脸颊,“就是想摸摸你的脸。”
青年低笑:“我在这儿呢,随便摸。”
月栀湿红的眼角微微垂落,胸中盈满爱意,勾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抱进怀中。
亲密无间的温暖将二人包围,裴珩抱在她身上,如在温柔乡,哪怕心中有再多,也被她的爱意给软化了,满心都是与爱人相拥的安全感。
帐内安静下来,紊乱的呼吸渐渐平复,月栀闭着眼睛听他的心跳,听到了窗外变小的风声,和空中徐徐飘下来的落雪声。
指尖穿插在青年散乱的发丝间,掌心习惯性的摸他的头,喃喃道:“外头是不是下雪了?”
话中些许新奇的期盼被裴珩捕捉到,他撑起身子,“你想去看雪?”
“嗯。”月栀很快应答,又脸红着并拢双腿,“可我腿上没力气,走不出门吧。”
还不都是他的功劳,裴珩一笑。
“无事,我抱你出去。”他麻利的爬起来穿衣裳,简单穿好后又给她套了一身内裙,图方便,从衣柜里翻出了最大最厚的雪裘将她裹住,叫她坐在床上等一等。
青年去看门外的雪,月栀就安静地坐在床榻上,身子蜷缩在雪裘中,像个毛茸茸的雪团子。
眼中是昏暗的黑,听到他走回来的脚步声,却看不见他的身影。
裴珩看外头雪下得正紧,怕寒气侵人,取来大氅又在她身上覆一层,这才将她横抱起来。
窗纸透进素白微光,映得月栀眼眸清亮,坐在他怀中,搂着他脖颈轻笑:“这般臃肿,倒像抱了个雪人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