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有脸提我母亲?我母亲怎么死的你心里应该有数。”
说完,张沅狠狠踹了他一脚,谁知今天他跟条疯狗样的紧紧扑上来,张沅来不及躲闪,便后脑朝地摔去。
一摔,摔到了那块生了青苔的石头上,当场没了气。
张济有些心慌,看着不断渗出的血迹忙不迭想处理干净,便拖着张沅的后脑勺,结果一抹,手上便沾满了血。
满眼的猩红让他失了理智,一下子双腿瘫软倒在地上,看着张沅逐渐冰冷的尸体发愣。
可下一刻,恐怖的念头便从他脑中升腾而起。
拿活人配阴婚尚且有些道义上的谴责,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可现下人都死了,哪还有什么讲究。
风吹得灯影直晃荡,地上的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当夜落了场暴雨,痕迹被抹净,连挣扎的影子都被白日里的太阳吞噬,什么都没能留下。
张济将她弄回了屋里,将血迹擦净,随便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头发不会梳便依旧散着,等人来商议喜事。
付筝来时穿了身黑色旗袍,头发烫的是最时兴的水波样式,一见人,她便开口:“我要的是活人,你给我找个死了的,有什么用。”
张济巧舌如簧,将好处说得是天花乱坠:“您看啊,这活人配死人,既耽误人家姑娘,也难免会落人口实。可这死了的配阴婚,那就不一样了不是…”
张沅的尸首就放在里屋,现下温度陡然上升,味道有些盖不住,从屋里散出来,惹得付筝捂了捂鼻子。
活人嫁死人听起来是不大吉利,她眼珠一转,在心里盘算着。
“行吧。明天我会找人来给她好好打扮打扮,顺带着连聘礼也一并送来。”
有了聘礼,这赌债也能还得大差不差,剩下的部分他凑凑也能还上,日子一下子便有了盼头。
将事情定下来后,张济拿着银元去了纸扎铺挑了好些东西,买完后还提着东西自言自语:“闺女啊,你也知道爹手头紧…”
“这些就当你嫁妆了如何,你放心,这些都是我挑了好久的,你保准能得到。”
周遭经过的路人见他这副自言自语的傻样,睨了一眼后便牵起身边的小孩子三两步离开。
生怕这疯子会做出些什么事来。
当晚,张济找了个偏僻无人的角落,点上香烛,先燃了陌纸钱,随后才将白日里买的东西都烧了去,一边烧,一边念念有词。
“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这事也怨不得我,头七回魂夜你若要回来索命,就锁她付筝的命。”
做了亏心事,怎会不怕鬼敲门。
阴风从角落里窜过,惊得张济后背出了一身冷汗,烧完便赶紧提着袋子离开,一句话都没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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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付筝那头知晓了张济连份嫁妆都是烧的纸扎,心头既觉震惊,又忍不住气笑,于是下了令,抬了几抬往日里自己换下来的金银首饰来充场面。
阴婚举行的前一天,付筝叫来的人给张沅好好打扮了一番,遮住浑身已经泛起青色的瘢痕。
金银首饰一件也没少,过了后便将人塞进轿子里,随后将那轿子钉死。
沈华年怎么也不会想到,与她擦肩而过的竟是张沅。
她原本还想等到这婚事办完便回去找张沅,再如往常一般约去小茶馆里吃个饭,谁成想这一别竟成了永别。
回来这么久,时间早教会了她不能轻易改变结局的规矩。
从沈华兴,再到张沅,甚至后来再到她自己。
像是死神让她回来,就只是为了让她学会分别。
时间永远不会倒转,就像湖水永远不会流向源头,而会东流入海,形成又一轮循环。
在床上躺了大半天,直至黄昏时分,她才幽幽转醒。
秋日的太阳似乎总带着暖黄色的光,连带着窗外同色的银杏叶一起层层叠叠,仿佛画里带的颜色般。
到这一刻 ,自小读遍诗书的沈华年才明白为何古人总喜欢将秋作为离别的代名词。
付书同端了热牛乳进来,见她望着窗外发呆,便在心中猜到了一二分。
“都没办法改变了吗…”
他将牛乳递给她,有些失神地问。
若换作旁人,沈华年只会有些不明所以,可现在这带着答案的问题被抛出来,能换的只有良久的沉默。
她呆呆地点点头,随后依旧望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到被火吞噬的照片,大到依旧会从她身边离开的一个个亲人。
眼泪瞬间成了最无用的东西。
他同她并排坐着,与她聊起天。
“还记得我受伤那一回,你到医院来看我时我问你的问题吗”
沈华年轻轻靠在他肩头,听见这话,有些疑惑。
“不记得了。”她温婉一笑,露出略带抱歉的神色。
时间久,她会忘也正常,甚至有时会记不清这时前世发生的,还是现在发生的。
“我当时问了你,若我离开,你念还是不念”
提到这儿,沈华年有了些印象。
“若念,我便与天再作对一回。”
沈华年手里握着装牛奶的玻璃杯,心里发堵。
“没用的,我们不是都经历过吗。”
“不论是梁晤生,还是我哥哥,还是张沅,亦或是组织中的每一个同志 …”
兜来转去,最终都不会改变的。
可付书同不信。
沈华年了解他,只是无奈笑笑:” 我曾经问过阿沅,问她要是碰到这种状况会如何办。”
太阳逐渐西沉,没开灯的屋内越来越暗,仿佛光线在一点点向外跑,不愿留在屋内。
“那她怎么说。”
付书同也提了兴趣,好奇问她。
沈华年沉默片刻,随后将张沅说的话重复给他。
珍惜从现在起开始的每一刻。
第34章 与君书 以名字做引,祈来生再遇
光线越来越昏暗, 最后一抹橙色隐没于天另一侧,取而代之是逐渐变深的蓝
沈华年很喜欢这种感觉,喜欢看屋内的光线一点点被时间剥蚀殆尽, 在那一刻,世界仿佛进入真空。
在这种时候,她不会开灯,而会靠在付书同的肩头慢慢的等。
等太阳完全沉去,等下一个天明。
当时间有了实感,众人便不再会轻视生死别离。
沈华年的话给了付书同一记重锤,他本想再努努力, 再努努力就能改变这个令人讨厌的结局。
可现在经历的,她说的都在指向一个不可磨灭的事实。
他们没有与天作对的本事。
见他不再说话,沈华年便不再多提这事, 与他聊了些别的。
付书同明白了这个事实,什么都没说,只叫她放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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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沈华年本想这和他一起出门走走, 权当散心了,付书同却说她身子弱,就待在屋里好好休息。
沈华年开始觉得没什么, 点头同意了,事后觉得不对劲, 便觉定出门找他。
付书同从未要求她做过什么,他也知晓她行事有分寸, 断不会说今天这样的话。
繁星映了满天,秋夜的空气格外舒爽,沈华年前院后院找了好几遍, 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他。
他手边放着个只剩一半酒的洋酒瓶子,人没醉,只是看着夜空发呆。
见她来,他有些诧异:“不是在屋里休息吗,怎么出来了。”
沈华年将他手边的那瓶酒夺过去,有些生气地回他:“你说呢。我要是不出来,你还会在这儿喝多少闷酒?”
他没说话,甚至岔开话题与他谈别的。
“你说今年枫叶,怎么比往常的要红些。”
话音未落,沈华年便鬼使神差地看了眼外面的枫树。
果真比往年的要红许多。
可都是前仆后继的人用血染的,历史的车辙会碾过每一道痕迹,最终能留下的也就只有这一抹秋色。
“明早去南京的车票我已经提前给你买好了,今晚好好睡一觉吧。”她岔开话题,说正事。
这才是他今晚一个人出来喝酒的由头。
沈华年叫人拿了个杯子出来,坐在他身旁后又用手拍拍他的肩。
“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给我倒点吧,我陪你。”
付书同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默默将酒分了一半给她。
“今天喝完这点好了,我们下次见面,再陪你喝个够。”
沈华年将杯子里的酒喝了一半,眼里带着泪花道。
月色明朗,似水的波纹一般,泛着冷光投向地面,付书同听完这话,只是良久的沉默。
入秋的夜温度骤降,沈华年出来时只穿了薄外衣,风一吹,冷意便往身上贴。
付书同将自己的外套解下,顺手披在她肩上,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先是沉默,随后是抹释然地笑。
“好,等下次见面,我一定买好酒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