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头,又上下看一圈周围的墙头,确认没有钟易川的影子,才能正常呼吸。
“姑娘这是怎么了?”小酒疑惑。
苏蓉深知钟易川有多擅长伪装,若不是他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过真面目,就算是她,也会觉得他是个婉转多情的少年郎。
“没什么。”苏蓉吐出一口气。
“我让小拾给你的信带到了吗?”
小酒点头:“姑娘放心,倒卖香水的银子我都好好收着。姑娘之前说要打听买盐池盐田或是井盐,我现已打听好了,产盐最多的是河道、关内等地,昨日正好有个姓陶的商人说他在剑南道有一口盐井,还有……”
“足够了。”
听至‘井盐’两字,苏蓉眼睛一亮,摁在小酒的手上,四妹妹手册上关于井盐的提取写得最为详细。
“明日便约这位商人带着地契,出来面谈。”
“姑娘要当真要出去做这生意?”小酒迟疑片刻还是问出了口,她并非质疑苏蓉的决心。
但她到底是在闺阁里的姑娘,何况如今家中遭难,她此刻离去,怕也是要遭人诟病。
“难道你想一辈子在后院里待着?”苏蓉反问。
那些旁人口里的称赞,怎么也比不过自身真切的体会。
没人愿意被拘束着。
“可是,驸马还在狱中……”
小酒轻声说。
生在世间,身上总有许多看不见的绳索,叫人难以随心所欲。
苏蓉心知父亲为一己私利坑害了许多人,但终究无法坐视不管。
不求遮掩罪行,不被有心之人添上些莫须有的罪名,也算是尽了做女儿的职责。
可是她能去找谁?
苏蓉咬唇,若苏卿还在,这根本是无足挂齿的小事,但现在……
只能去求一求皇帝。
次日一早,苏蓉收拾齐整,要去皇城外求见,还未出门先被苏崇阳喊了去。
“大哥哥,”苏蓉进门先唤了一声“嫂嫂也在。”
“小姑姑安。”两人的大女儿奶声奶气地问好。
苏蓉过去摸了一下她的脸。
迁至苏府,情况不比公主府。夫妻两人住的是一个二进的小院,加上从公主府里带来近身侍候的丫鬟婆子,院里一共十奴仆。
要知道,当初在公主府,只侍候两个小奶娃的,就不止十人。
如今之况,说一句天上地下也不为过。
换了地方,两个孩子更黏娘,长嫂邹映莲也不放心此处的奴仆,如今穿衣喂饭都是亲自侍弄。
“大哥哥找我何事?”
两人面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邹映莲,她向来是个直心眼,又老实,有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
虽不知他们要是说什么,但看大嫂欲言又止的为难,就知不是什么好事。
邹映莲看了苏崇阳一眼,见他默认,抱着坏里的孩子说:“今儿……侍中郎,詹家请了媒人来说亲,现在正在堂上,与伯父商议。”
大哥哥只当她还是个孩子,要找她说的只有她的婚事。但苏蓉没料到是詹家。
居然是詹彪?
“癞蛤蟆。”苏蓉冷嘲。
大哥冷目睨她一眼,苏蓉悻悻闭嘴。
邹映莲打量兄妹二人一圈,犹豫着补充:“这事儿,是公爹先首肯了,詹家才请了媒人来说项。”
苏蓉怔在原地,她万没想到父亲会愿意她嫁给詹彪,那个三十多,女儿都比她大的詹彪。
她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望向苏崇阳:“父亲同意了?”
苏崇阳板着脸:“徐大娘子是这般说的。”
苏蓉站在原地半晌,虽不可思议,却又觉得合理。
詹彪昨日在她面前说的那番话,父亲很难不动心。
想通后她竟有些理解父亲。
她扭身离开,直往苏府的正厅去。
苏蓉除来宗祠祭祖外,几乎不来苏府,一个人险些迷了路,兜了一圈才到。
厅上其乐融融,徐大娘子,也就是詹府请来的媒人,她见到站在门中的苏蓉,只当是她被人叫出来给她相看的。
“好一个水灵灵的姑娘,”赞叹一声,笑着往苏蓉这边迎。
苏敬堂两口子愣愣地对视一眼,也忐忑不安地迎上去。
走近了,媒人才看清逆光站着的苏蓉,面上有怒,是来者不善。
“徐大娘子安好。”
她先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听闻娘子上门是为了我才专程跑这一趟,实在不好意思,小女心中已有意中人,只因身披国孝家孝两重孝,才居在家里。劳您转告詹大人,若非要娶我,那只能娶块死尸回去。”
干净利索地说罢,冷着脸又屈一礼,扭头就走了。
追着她撵不上她步伐的丫鬟,好容易气喘吁吁地跟上她,还没站定,看苏蓉一扭头,又出去了。
只好撑着膝盖喘了会儿气,快步跟上。
至于被撂下的几人,尴尬一笑,这事儿就算搁下了。
苏蓉片刻不停,直接从角门出去,坐上一早就套好的马车。
“去皇城。”
路上意料之中地再次邂逅钟易川,他就像是影子一般,只要苏蓉出门,不论何处,总能‘恰巧’遇见他。
苏蓉接过他递来的祛疤膏:“多谢,画儿我忘带了,改日让人送到你府上。”
“姑娘心情不好?”钟易川笑如春风,双目却如幽潭藏针。
苏蓉放下车帘,没心思与他多话。
“皇上近日痴心政务,苏姑娘要见皇帝,怕是只能等半月之后了。”车窗外,钟易川气定神闲。
“不过除了皇帝,苏姑娘还可以去求另一个人。”
苏蓉一把扯开车帘,满目的不耐烦。
钟易川见好就收,直说:“周贵妃,姑娘当初有恩与她。”
这确实是条路,但是听闻她身居后宫,不闻朝政。
但总比没有希望的好。
“多谢。”
“对了,”马头并着车身,钟易川在车外说话“钟某已迁居另住,那个小院姑娘去过,就劳烦姑娘亲自将画送来吧。”
“这祛疤膏要连用五罐才起效,姑娘来了,正巧可以取剩下的。”
车窗外马蹄哒哒,待苏蓉再往外看去,钟易川已驱使骏马往反方向走。
他似是料到苏蓉会出来看他,刻意留头回望,见她望过来,心情甚好的对她摇手。
钟易川驱马一路到了苏府这条长街,远远看见苏大郎夫妻两人正在送客,送的是京都里最爱与人说媒的徐大娘子。
第120章 “选个男人嫁了?”……
如钟易川所说,苏蓉很轻易就见到了周向烛。
她生了孩子,身形比以前圆润了些,面若银月,目似秋水。
周向烛笑盈盈看来时,苏蓉觉着她现在看什么都是充满了母爱。
苏蓉说了自己所求之事,出乎意料的,周向烛应承下来。
“我只能替你在刑部说几句话。”她的眉头黛山般轻锁着。
这实乃意外之喜,苏蓉还当要一无所获:“只求刑部能秉公办理。”
“苏蓉深谢娘娘隆恩。”
苏蓉起身要拜,周向烛淡淡一句。
“坐下吧。”
“你我之间不说这些,”她垂眸喝茶“若不是你出手相助,我的现况也难说。”
苏蓉想当初自己先嫌恶她沾脏了自己的床榻,给人调到小酒房里。
有些心虚:“是皇后仁心。”
此话说罢,苏蓉切切实实看见周向烛的动作一滞,面上的笑都凉了几分,不知在想什么,好一会儿,别有深意道。
“……皇后心善。”
苏蓉没少在她娘口中听说过后宫里的奇事,但又想四妹妹是面冷心热之人,何况当初带她入宫的就是皇后,而且她还听闻周贵妃当日难产,皇后在旁相助的美闻。
犹豫片刻,试探道:“娘娘与皇后想来也是亲同姐妹。”
周向烛身边的摇篮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她弯腰去逗弄,没理会苏蓉。
苏蓉正窥视着她的脸色揣度她的心思时,周向烛对一旁的宫婢说:“带皇子出去走走,我与苏姑娘说说话。”
一屋子人流水般退干净。
周向烛:“皇后当真死了?”
苏蓉怔愣一瞬,心里酸成一团咸菜。
四妹妹的丧仪已过去一个月有余,她也不愿相信四妹妹忽然就没了,但棺椁都已入土,不由得她不信。
周向烛面露嘲讽:“左右我是不信。”
“她那样一人,决不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苏蓉心神一动。
又听周向烛抬着下巴道:“日后你有难处,尽管来找本宫,不过本宫有个条件。”
周向烛看向苏蓉,透过她看向的是另外一人,凛利道:“只要有她的消息,务必传给本宫。”
“是。”苏蓉犹豫着应下。
坐上马车,周向烛笃定的神采还在苏蓉脑中挥之不去,不由得再次对四妹妹的死产生了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