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女的也可以做将军吗?”
“苏七不就是将军!”
“才不是,苏七是先生。”苏卿怀里的小男孩跳出来。
“不对,是军师!”
小萝卜头们争执起来,一个大些的孩子拉住他们,老成道:“将军们都是要听先生和军师的话。”
“真的吗?那我以后要当先生。”
“我还是想当将军。”
……
趁孩子们不注意,苏卿悄悄溜出来。
不想从京都来的马车就停在慈幼所外面,被沈穆庭派遣来和谈的使者正站在门口。
一打眼看过去,苏卿便觉眼熟。
这位仁兄指着她的脸:“皇、皇、皇……”
他露出惊恐的表情,苏卿一下想起来了,这位是张子奕费了不少力气弄进京都的张氏族人张思睿。
“皇上有何吩咐?”苏卿施施然上前,温和一笑。
张思睿脸上的肉一抖,险些将‘你果然没死’给喊出来。
他好歹并不是全无脑子,在萨吾提的“他竟是个结巴?结巴怎么去谈判?”嘀咕声里,抖抖袖子,躬身作揖。
“久闻苏先生大名,在下尚书右丞张思睿。”
“我记得你,”苏卿似笑非笑“升官了?”
两人上次见是在刑部的牢狱里,隔着门栏,苏卿也是今日这般,像看只猴儿般轻蔑。
张思睿比上次见面要白了许多,脸上的肉也多了。
但直视看去时,他还是会躲避视线,自卑已经刻在他骨头里。
“让我猜猜,”苏卿围着他转了半圈,绕到石阶下面,又忽然回头“右丞跟议和使官是先后得的吧,方升了官,次日就被皇帝喊进宫,要你出使议和,对不对?”
张思睿刚在心里悄悄松口气,她忽回头,杀个回马枪,张思睿脸上的表情一点遮掩没有,难堪至极。
全部被她说中,竟不知说什么来回话。
张子奕找回这个族人,又费尽心思把他弄进朝堂做官,定是对此人寄予厚望,想靠着他重新扶持起张家。
怎么可能让他出使突厥议和,不说路上一不小心就死了,到了两军阵前,死个人简直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事。
只能是沈穆庭将人给弄来的。
而且还是与张子奕的博弈下,逼她做了让步,才将张思睿弄到边域。
苏卿上了马,视野的余光里,看着张思睿被侍从扶着上马车,脸上就差写着‘惜命谨慎’四个字。
她打马走在前面,心中暗暗思怵着沈穆庭此举的深意。
不过话说回来。
沈穆庭居然敢公然跟张子奕叫板,不错不错,脑子和胆子一块长出来了。
四月春雨细密如针,皇城雕花红梁碧绿翠瓦笼罩在蒙蒙细雨中,广袤天地中独见城楼巍峨,人是其中面目不清的装饰品。
周向烛一个月里人消瘦了一大圈,孩子已被太后抱去至今,她连看一眼都不能。
在太后处受尽白眼,她接着来求见沈穆庭。
不论刮风下雨,每日都要跑两趟。
不求沈穆庭心软,这是她没有办法的办法,期盼来往的朝臣看见,风言风语能给二人一些压力。
她只要她的孩子。
一只灰颈鸽子从她身后飞过,打着翅膀的雨水落在沈穆庭的窗廊上梳理羽毛。
夏朝恩捧来鸽子,交由沈穆庭亲自去解鸽子腿上的竹筒。
他缓缓展开,是苏卿的字:火炮已有眉目。
沈穆庭深呼一口气,胸中的大石轻了许多:“……让贵妃进来。”
“濮儿被太后带走后,不让臣妾看一眼,陛下,可怜天下父母心,求陛下替求情,把濮儿还给臣妾。”周向烛伏在皇帝脚下,满面泪痕,我见犹怜。
沈穆庭看着手里的奏折,满脸不耐。
周向烛低头拭泪,面色变得阴沉不定。
她进宫后一直是靠苏卿的庇护,苏卿走后,她便向太后献好。
一个月前,她应承苏蓉的请求,着周家在刑部替苏敬宪说了几句公道话。
此事被太后知晓,太后因她忤逆自己的心意,将她的孩子带去她宫中抚养。
“她不会给你。”沈穆庭开口。
他将手里的奏折丢到案上,闲散地往后一靠:“除非你能从她手里抢回来。”
第124章 “替朕尽一尽朕的孝心……
周向烛伏在地上,矮所有人一等。
冷硬的地板硌得膝盖生疼,裙摆在她身后铺开,繁重美丽的华服与头饰沉甸甸地压在身上。
在闺阁里,她天真的以为,只要嫁了人,她就可以不用过寄人篱下,看人脸色的日子。
门帘被掀开,寒风扑面而来,门框框住四四方方的天地,周向烛忽然想起苏卿那句‘尊重’。
嫁了人,不过是从别人的家,进入到另一户人家。
还是别人的家,她过的还是寄人篱下的日子。
她不能总跪在地上,等待他人的尊重。
周向烛捏着手,为了不伤到孩子,她将指甲修的圆润浅短。
“皇上圣明,”她仰头,眸中坚毅的光神似另一个人“太后意图独自扶持陛下长子……其心可诛。”
‘诛’字掷地有声。
沈穆庭终于看她,眼里带着些玩味的笑:“小夏子,去传话,今晚朕要去太后宫里也用晚膳。”
雨还在下,沈穆庭在一行人的簇拥下到了太后的寝宫。
王勉早在门口候着,远远就迎上来:“太后听闻陛下要来用晚膳,忙活了一天,还亲自下厨,做了陛下最爱的黄骨鱼豆腐。”
他喜气洋洋的将人请进来,说了半截才发现皇帝身边还跟着周向烛。
老练如他,想到太后待会儿的反应,脸上的笑容也僵了一瞬:“贵妃娘娘金安。”
“王公公好像不太想看见本宫。”
王勉口蜜腹剑,这会儿又舔着脸去讨好她,仿佛之前拦着周向烛阴阳怪气的不是他自己。
张子奕看见沈穆庭身侧跟着周向烛,洋溢的笑结结实实顿在脸上。
沈穆庭十四岁迁居东宫后,与她渐渐生疏,有了苏卿后,他更是来她宫中用饭。
哪怕猜到沈穆庭此行目的不简单,但没料到他会带着周向烛过来,如此招摇的带着女人来要孩子,无异于当着全皇宫的面斥责她为母不贤。
“贵妃也来了。”张子奕皮笑肉不笑,刚起身要出来迎接,看见她又坐回塌上。
二人一同向张子奕闻安,真真一对璧人。
她看着两人,忽觉得两人都变得碍眼。
她才三十六岁,凭什么别人都是成双入对,她却要一个人孤苦无依苦熬着变老变丑。
她恨,她怨,凭什么姹紫嫣红,她被丢在角落。
“周贵妃想念孩子,朕带她来瞧瞧。”皇帝坐到矮塌的另一端。
“我道皇帝怎么会想起哀家了,”张子奕脸上虚假的笑索性不装了,轻嗤一声“去把孩子抱过来。”
回过头又淡声说:“哀家养过孩子,将濮儿放在哀家身边教养着吧,你与贵妃也好趁年轻,多添几个孩子。”
“母后日理万机,不敢给您添乱。”无人吩咐,周向烛就站在两人跟前。
张子奕脖子与脸一点不动,将眼睛一横:“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
周向烛面色一白,抬眼向沈穆庭求助。
“下去看看孩子。”沈穆庭看也不看她,略抬了下胳膊,将她给打发走了。
纵使心中不平,在这里周向烛却无权多说,她只能听话。
看她出去了,张子奕的心气儿才稍顺些,抬手支着脑袋,偏着头闲望向沈穆庭。
他与故去的皇帝并不像,兴许更像他的娘亲。张子奕没见过那位皇后,听说是个顶好的人。
或许也正因为是个好人,才会早早的死了。
“母后很喜欢孩子?”沈穆庭先开口,用平淡冷漠的口吻提出一个问题。
烛光在他面部折叠处留下恰到好处的阴影,让他的轮廓更加柔和,与幼年时的模样更像。
张子奕漫不经心地欣赏着他的侧颜,她很享受只有她与沈穆庭的时间。
当然,那些宫人在她眼里不算是人。
“是啊,”张子奕目若秋波“而且那是你的孩子。”
“是吗?”
沈穆庭淡声开口,他人坐在这儿,但魂儿却不在这儿,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子奕微笑着亲切询问:“皇上在想什么?”
“想起了一桩旧事。”
沈穆庭转过头,直视张子奕的眼睛。
“还在想,母后到底是爱他,还是爱他未来的太子之位,皇帝之位。”
“放肆!”柔弱无骨的手拍动桌面,张子奕愠怒的面容缓缓转向宫中奴婢“是谁在皇帝耳边乱嚼舌根了!”
沈穆庭无意与她在这上面纠缠,轻笑一声,缓声岔开了话。
“朕今日收
到边域的急报,突厥投降议和,战事可以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