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是椒房殿。
因姜钺还未有子嗣,先帝的皇子,死得死,被发配封地的,也早就离了长安城。
唯独一个阿稚。
姜钺自然不会想起他,又从何谈起,专程为他将皇子修缮,把他妥善安置一事呢?
自姜姮央了由孔令娘亲自抚养他后。
如今这位小皇子,便跟随着这位公主长史,长长久久住在椒房殿后边的一派屋子内。
姜姮赶到椒房殿时,阿稚正躺在孔令娘怀中,双眼闭起,是在安睡。
姜姮松了一口气。
孔令娘抬眼看她,又垂下眸,温柔地注视着怀中的小儿,“请殿下宽恕。”
姜姮自然不在意她是否行礼,摆了摆手,上前仔细看小皇子。
他长了一两岁。
听纪含笑说,是个很聪明伶俐的性子。
姜姮忍不住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蛋。
手刚碰上去,就被孔令娘制止。
很轻,又很坚决的一声。
姜姮讪讪。
孔令娘又问:“殿下,今日为何过来?”
姜姮眸子一转,正打算敷衍过去。
可孔令娘教导她多年,哪会不知她的小心思,随即望了她一眼。
姜姮轻轻叹气,还是说了实话。
半是这样的事,她只能同孔令娘这般,知根知底又亲自抚养过他们俩的‘老人’说。
另一半,则是,她有心提醒。
姊妹之间,很多时候,许多事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能得知。
姜钺动了杀心。
这杀心,自然不会冲她而来。
而谁会遭殃……
到了这时,姜姮心中,全然没有害怕之意了,她很冷静,并思考着对策。
正如当初,她谋算着,同殷氏一族,谋逆一般。
姜姮目光冰冷。
她也动了杀心。
孔令娘抱住小皇子的手,不由得更紧了一些,然后轻声道,“我知道。”
姜姮错愕地抬起头。
孔令娘用余光指向了一旁的木桌,桌上,有一个小小的木碗。
为了防止阿稚玩闹的时候,砸碎了碗,伤了自己,这小小屋子内的所有物件,都是柔软,且不会碎裂的。
“我见今日送膳的人面生,就心生了疑虑,又恰好阿稚玩累了,嚷着要休息,便搁置了这碗甜羹。”
或许是这交谈的声音,惊扰了阿稚的美梦,这小小的人儿,在孔令娘怀中扭了几下。
她嘴角又有了笑意,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在阿稚眉间轻轻按着。
话未停,“我从前见过这味药剂,所以在阿稚歇息后,就立刻拿其它草药,试了试。”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姜钺没有犹豫,很快就对这位年幼的弟弟下了手。
而姜姮只意外,孔令娘为
何能如此平静。
仿佛方才,陪着小皇子,在鬼门关边上走了一圈的人,并不是她。
姜姮又看向了阿稚,在孔令娘的安抚下,他又陷入了沉睡。
无忧无虑的样子,叫她都有几分羡慕。
“小皇子,很像小殿下幼时。”孔令娘突然出声道。
她口中的“小殿下”自然就是姜钺。
姜姮不冷不淡地道:“是吗?”
她并未瞧出来,也有几分,忘记姜钺儿时的模样了。
毕竟,同如今而言,相去甚远,不单单是十几年的距离。
孔令娘认真看着她,“殿下在思索什么?”
“令姑以为呢?”姜姮反问。
“听闻殿下,想叫小皇子,替太子之位?”孔令娘又问。
这件事,全长安城,早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姜姮自然不再否认,“是。”
又补充,“令姑,我总要为自己筹谋什么的。”
“那之后呢?”她又寻问。
姜姮不言,像是没听见一般,自顾自地,玩弄着
孔令娘严肃地道:“姜姮。”
她这样循规蹈矩,遵守礼法的人,竟然能直呼尊者的名讳。
姜姮眸中的惊讶,一闪而过。
孔令娘继续道:“无论如何,你都不该与陛下彻底翻脸。哪怕,今日我与阿稚,都中毒身亡,哪怕,有朝一日,你们二人兵戎相见。”
原来,她并未如表现出来的一般,那么爱护小皇子。
可如今,准备翻脸的人,是姜钺呢。
姜姮觉得好笑,“为何?”
姜姮以为,会听到孔令娘说一堆大道理。
她向来喜欢如此。
或者苦口婆心地劝,说他们是至亲。
但没有。
她还是肃然模样。
“若你和陛下为了争权夺利,而斗得不可开交,娘娘知道了,会哭的。”
那位孱弱又勇敢的母亲,即使在最后一刻,也在告诉他们。
要相互扶持,要好好相处。
第108章 落子辛之聿。姜姮在心中慢吞吞……
姜姮很久很久未想起阿娘了。
她回到了长生殿,孤身坐在高处的位置上,就连有人走入,都是后知后觉。
她抬起眼。
是方才在崇德殿之内,极力附和姜姮的一位臣子。
在此次立储一事上,他是冲锋陷阵的一人,也因此得到她的重用。
可姜姮记得,当初,宁愿和长生殿为敌,也不肯为姜濬开口求情,唯恐惹事上身的,也是他。
“如何了?”姜姮开口问。
他将散朝后,诸位臣子的言行,都如实汇报。
事到如今,支持姜姮和小皇子的人愈来愈多了。
满朝的臣子都明里暗里,向“长公主党”表达了这个意思,也不单单是审时度势。
而是今日所见的,姜钺如今的模样,着实吓了他们一大跳。
帝王病重,或将命不久矣。
听闻,和亲眼见到,还是不同的。
相比之下,显然是巍峨挺立的长生殿,更能为他们遮风挡雨。
“恭喜殿下,得偿所愿。”那臣子忍不住面上的笑。
心中惊叹姜姮的手腕,能对所爱下狠手,用此逼帝王现身,这心思,全然不亚于先帝了。
“得偿所愿?”姜姮缓慢地道,淡淡笑了一声,“从何谈起呢?”
年轻臣子顿了一顿,反思,自己是否说错了话,又小心打量着她。
姜姮眸色很淡,落在半空中,不知在瞧什么。
“殿下……是何意?”年轻臣子小声询问。
姜姮自顾自笑了一下,缓缓转过眸子,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崔霖……你何时也学会了装傻充愣?”
被唤出了名字,越界了,越过了君臣的界,
出身四世三公崔氏的公子,哪怕无官无爵,也算不得布衣,每每受邀入宫的名单上,都有他的名字。
但这是几年前的交情了。
物不是,人也非。
几次相见,二人只是君臣。
崔霖愣住,下意识勾唇一笑。
又有当初风流郎君的姿态。
在殷氏还未倒台时,他曾与殷凌齐名,是这满长安城闺秀魂牵梦绕的人。
只相比殷二的正经模样,显然是为人“和善”的他,更受欢迎。
可叫他在姜姮面前,主动做出这幅沾花惹草的模样,从前不敢,如今更是万万不敢。
他很快收敛了笑意,将腰弯更深:“殿下,臣实在不知。”
“不知吗?”姜姮轻声。
崔霖眸子一转,“还请殿下明示,也好叫臣等,为殿下再效犬马之劳。”
“呵……”姜姮冷笑一声,说得直白,“你们崔氏不是要从龙之功吗?”
崔霖唇色在一瞬变得惨白,还有几滴冷汗,顺着额,流到脸颊上。
姜姮还在慢条斯理地道,“还是本宫想岔了,所谓‘从龙之功’还有别的含义?”
他确有这念头,倒没什么好避讳的,
身为崔氏早已确定下来的继承人,家中身居高位的长辈,从未将他看做是寻常子孙,都曾同他挑明,要他与长生殿交好。
这是压上了整个崔氏未来百年的运势,赌姜姮有非常人可及的野心。
崔霖也曾在赌场上一掷千金,输净了,也不过一笑而过。
这次的赌局,不过更大一些,不足以叫他畏惧。
他怕的,是姜姮的心思。
当初父亲同他谈起此事时,是说来日。
可今日姜姮提起此事,却像是为了……今朝。
若姜姮有心弑君……
崔霖心乱如麻。
姜姮静静看着他,浅琥珀色像猫,无缘无故,便藏着冷意。
诸如崔霖之类世家的嫡长子,都是自幼就由大儒教导,又有为官多年的亲族耳濡目染地传授。
在这些人之中,迟钝木讷的是少数。
可聪明,是会反被聪明误的。
姜姮轻笑:“崔郎官,莫不是多思了?”
崔霖也跟着讪笑两声。
姜姮,“本宫有意迁都,不知崔相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