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相告老后,便是崔相上位,而此人正是崔霖生父。
崔霖忍不住:“只是迁都?”
姜姮笑:“崔郎君,还以为是何事?”
崔霖哑口无言。
“听崔郎君口吻,此事该不难吧?”姜姮故意如此问。
崔霖有苦说不出。
起初时,在他们的计划中,只是另设陪都。
一方面,是以退为进,好说服那些顽固派。
而另一方面,便是叫姜姮和小皇子,离不开他们。
帝王也好,太子也是,若有离开长安城,只是一个旨意。
可树大根深的世家却不行,街上的铺子,田间的佃农,几代通婚下来的亲族……这一切一切,离不开长安城。
一旦成功迁都,得利的,便只剩下姜姮了。
崔霖为自己一时的口直心快暗自后悔,还想挽回,“可陛下……或许不愿。”
姜姮不以为然,“立太子一事,难道是他心甘情愿?”
崔霖:“可是……”
姜姮打断他,“崔郎官,还有何顾虑吗?”
崔霖定眼瞧她,片刻后,又若有若无地叹息,“殿下明知的,我们陛下,可不是一个好说话的。”
如果姜钺好说话,她便不需要费尽心思,拉拢世家。
姜姮:“是啊……他不好说话。所以,我们就别叫他说话了。”
崔霖抬眼。
姜姮轻弹手边的铃铛,清脆铃声回荡殿中,荡出殿外,随即就有一人,正步走入殿中。
正是崔霖的熟人、昔日的对手——殷凌。
“殿下是何意?总不会,是叫他来,与我比美的?”
崔霖被姜姮磨得没法再扮出沉稳持重样,大概有点破罐子破摔,明晃晃的,就显露出了心中所思。
殷凌看姜姮一眼,心有灵犀地点头。
走到崔霖面前,“走吧?”
崔霖:“去哪?”
“出去。”殷凌看他一脸敌意,早无当初的厌烦模样。
崔霖警惕:“为何要出去?”
殷凌:“若你想留在长生殿内,也是可以的。”
只不过,是当着姜姮的面,也是在许多对崇德殿“忠心耿耿”的宫人耳边。
崔霖听出了言外之意,明白是有要紧事,也隔墙有耳,不再多问。
殷凌睨了他一眼,不言,径直往外走,只余光若有若无地从姜姮身上扫过。
姜姮面容冷淡,慵懒地玩着指甲,一语不发,仿佛已经万事大吉。
自然也无所谓,他是否会从中作梗。
殷凌平静地收回眼。
似乎也同姜姮一般,忘记二人耳鬓厮磨时,张牙舞爪的亲密。
殷凌走出长生殿。
崔霖紧跟。
二人停在一处荒废已久的宫苑里,他确
保,在此处谈话,不会叫外人听去。
崔霖左顾右盼了一下,又抱起肩,微微扬着下巴看他,不紧不慢地道,“许久不见,未想到,我们还有携手并进的一日。”
殷凌抿着唇,眉间天生微蹙,自然而然的,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崔霖撇了撇嘴。
与此同时,殷凌也在审视他。
曾经的他,是很瞧不起崔霖的,尤其是当他孔雀开屏,逗得姑娘家面红心赤,还要不依不饶地问一声,吾与殷二,孰美?
可如今,却不得不承认,崔霖是年轻一代,最显赫的臣子。
他正走在康庄大道上。
而曾经,这条道路,也属于殷凌。
他垂下眼,简明扼要地将事情说出。
看着崔霖面容逐渐肃然,全然不见天真烂漫,他亦然有物是人非之感。
等殷凌重新回到长生殿,夜色已深。
姜姮是洗漱后的模样,只着轻薄衣裳,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
“崔霖即日动身。”殷凌一边说着,一边脱去了外袍。
他知,姜姮喜洁,甚至到了挑剔的地步,所以也是清洗后,才过来。
姜姮闻声缓缓张开眼:“他同意了?”
“嗯。”殷凌说着,从背后,揽住了她,顿了一顿,也不算劝说,只是告知,“此事太险。”
姜姮笑了笑,“又有何事,能十拿九稳呢?如果能借此事,换我心想事成,也算值得了。”
她还是这样的话。
殷凌看着怀中的她,又“嗯”着附和了一声,没有再劝。
姜姮似有所觉,问:“你是觉得,我胆大妄为?”
殷凌道:“你不是一向如此吗?”
姜姮笑。
姜姮在他怀中,寻了一个更舒适的位置。
当初只是为了自己有人可用,才留下了殷凌,到了如今,才真正显出他的好处来。
换做任何人,都再难同他一样,既知她的疯狂与狠心,又能陪她,为虎作伥。
她早已下定了心思。
让姜钺主动迁都,绝无可能。
那只好逼他了。
当外敌压境,长安城不再安全,这时,便轮不得他说不愿。
姜姮向来都有置死地而后生的勇气。
只这勇气,落在别人眼中,或许有几分癫狂。
不过,她也是如此觉得的。
“浚县……沛县……再是长陵郡,之后便是长安城了。”
姜姮回忆着,这一个个地名,连串起了一条线。
玄裳军若要攻入长安城,这条路线,将是优选。
自然,她虽有心引来外力,乱了这棋局,但绝不会作茧自缚。
长陵郡。
当玄裳军行至长陵郡时,这一盘棋,也将迎来胜负。
在姜姮与姜钺之间。
姜姮不认为,自己会输。
哪怕棋差一招,她也敢赌,姜钺最后的不忍,活着,便能翻盘。
而她要赢。
姜姮闭上了眼,又细细思索,确定着每一处的细节。
很清楚,当明日,崔霖在崔相帮助下离城后,这一局就再无停下的可能。
心愈发静。
其实姜姮并不在意,崔霖是否能取信于万俟洛亚、孙玮等人,顺便影响他们,按她所想行军,向前。
姜姮只需借崔霖之口,向一个人对话。
辛之聿。
姜姮在心中慢吞吞地念出这个名字,未有想象中的生疏。
恨她也好。
还爱着她也罢。
他的在意,都会成为姜姮青云直上的梯。
第109章 痴儿这天下痴儿怨女如此多,又有谁能……
崔霖归家后,下人就急急忙忙迎上来传着消息,说是他新收入房中的爱妾和发妻起了冲突,此时一人跪在院中,一人哭闹到崔老夫人处,都等着他去判官司。
崔霖蹙起了眉,换作平时,他肯定是要去拉偏架的,可眼下,哪还有这样的心思?
也不管各处的吵闹声,一头扎入了书房。
前书房是男主人的地,一走进,耳静了,心也能静一些。
前头崔相还在接客。
也是一位老臣,同样出身世家,近日两家往来甚密。
崔霖唤了一声:“伯伯。”
因赶来匆忙,粉面上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崔霖陪着崔相,一起将客人送出。
等不及回到里屋,就将此次进未央宫发生的所有事,都完完整整地说了出口。
崔相只睨了他一眼,也不语,转身入屋,卷起了画卷。
是方才那位老臣送来的,他以赏古画为由,前来拜见,便自然要摆出一副画来。
崔霖心中着急,也顾不着太多,直接道,“父亲,你怎么看?”
崔相道:“殿下既然要用你,你便老实去行事。”
崔霖还是犹豫:“此事……非同小可。”
殷凌将事同他说得明白,是要借他崔氏的名头,引来玄裳军,再逼皇帝迁都。
但是……谁能保证,他一定能取信于这群乡野之徒?
又有谁,能承担这惊扰百姓的罪责?
若应下了长生殿,崔霖怕被秋后算账,也怕为万夫所指。
若阳奉阴违……呵,他可从未小瞧过姜姮的狠辣手腕,别的姑娘,就算再心狠手辣,也不过是说些能杀人的风言风语,再胆大妄为一些,就下个药。
可姜姮,这是一个自儿时,就敢下令杖杀,还要亲眼瞧着看的主。
崔霖苦笑。
崔相抚着胡子,看他这独子一眼,心中叹息。
可所谓独子,就是要占据父母全部的心神的。
崔相很少把话说得直白了:“你可曾想过,长公主为何独独要用你去?”
崔霖一怔:“为何?”
姜姮身边并不是无人可用。
崔相叹息声更重:“因你姓‘崔’。”
自纪氏、殷氏、许氏接连倒台的同时,崔父拜相,崔霖入朝为官,如今在朝中,崔氏有隐隐超然之位。
本家子嗣不丰,所以不显,可其余同族子女的婚事,都早已成了香饽饽,听闻前不久,堂兄弟家的小女儿,不过三岁,也定下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