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添油加醋,“如今人家可风光了,今日都敢拿着鸡毛当令箭,欺负到本宫头上了。”
“只可惜,辛家军……”
辛之聿仍默不作声。
姜姮还奇怪呢,附身向前细细看,才看到那布满血丝的眼,红得发黑,黑得……像是要哭。
她微笑。
将辛之聿领到长生殿养了半个月。
一个名字,又将他拽回北疆、牢狱和斗场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这个名字呢?
出身寒门的孙玮能坐到九卿的位置上,全靠他那天生过人的胆识。
是他不惧生死,亲往北疆,以身涉险,这才找到了辛家军意图造反的证据。
如今的孙玮,掌管皇城禁军,是长安城内的大红人。
也是辛之聿得而诛之的仇人。
姜姮直起身,轻轻抱住了他的脑袋,就贴在怀中,又柔声道:“你何必着急,本宫是站在你这边的。我瞧着,这新郎中令是一位再正直不过的好人。当初的事,或许还有误会。”
“本宫自是愿意多花心思,为你牵线,让你见他一面,有误会便消解误会,有仇自然就报仇,若是无事……这是最好不过。”
话里话外,都像全心全意为他好。
“殿下所图为何?”他的声音闷闷的,有兽低吼时的气音。
姜姮听着,看着,声音放得更轻更柔了。
“图你,只图一个你。”
“咔嚓”声响起。
他四肢上所有的锁链都被姜姮亲手解开。
她笃定,辛之聿不会伤她,不会逃走,当初所说的挟持也不会发生。
她给的诱饵多大呀,他就算怀疑,也只能老老实实咬着钩子。
果然,辛之聿垂着双手,未有动作。
姜姮用双手捧着他的脑袋,温柔地注视着他,笑语。
“最近你一直都很乖……这个消息,就是给你的奖赏。”
另一边,崇德殿,孙玮也获得了奖赏,他再三谢恩后,出宫回府。
陆喜含着笑,入崇德殿。
此时夜深,皇帝却仍点灯伏案,批阅奏章。
他缓步上前,研磨轻语:“陛下,隐微阁的人来回禀,郎中令私下一直在打探辛家子的消息。”
皇帝停下了笔,“你认为,今日孙玮是有意去长生殿
一探究竟?”
陆喜答,“奴不敢揣测,护守宫闱本就是郎中令职责所在。”
皇帝笑着点他:“陆喜,你也同朕玩心思了。”
陆喜也笑:“瞒不过陛下。”
“朕知晓你的意思,无非是为了玉娇儿。你且放宽心,孙玮不敢冒犯她,至于那罪奴,暂且看着。”皇帝话锋一转,又问,“今日长生殿是何情景?”
这话,皇帝也问过孙玮,那时陆喜就站在一旁。
陆喜缓语:“小殿下仁善,并未严刑拷打宫人,只郎中令过去后,二人似起龃龉。”
这些事早就传到皇帝耳中了,他摆摆手:“陆喜……你知朕问何事。”
陆喜浑浊的眸子闪过一丝暗光。
他恭敬道,“那小宫女已死在狱中,老奴亲自去看过,是自戕而亡……陛下是怀疑……”
人一死,便死无对证。
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真相随之一死了之。
可谁能将手光明正大地伸到宫中呢?
只有本就位高权重的几人。
陆喜揣摩着他的心意,“皇后娘娘自过了年关,便常犯头风……”
皇帝哂笑,“皇后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这个继后,是他亲自选的。
一方面,是当初两宫之争中,殷家出力颇多,皇帝需安抚功臣。
另一方面,他也不愿大周再出一个纪太后,而殷家女在家中被父兄养出了十足温顺沉稳的性子,正合皇帝所求。
“那陛下是怀疑……长乐宫处?”纵是陆喜,谈及那处时,也不经放轻了声,生怕被人听去般。
皇帝沉思:“太医署如何说?”
陆喜答:“垂垂老矣。”
皇帝闭上了眼:“陆喜……朕熬得太久了。”
陆喜看着不再年轻的帝王,清晰的从周围及自己的身上感受到了时间的流逝。
“是啊……陛下,已经过去许久了。”
多年前两宫相争,死伤无数,整个大周从庙堂之高到江湖之远都堆着白骨。
可大周朝以忠孝治国,就为了一个“孝”字,纪太后仍是太后,被好好的供养在长乐宫。
皇帝掌权多年,已经不愿做孝子了。
第二日,长乐宫传来纪太后病重的消息。
昭华公主感念太后抚养之恩,请旨出宫,为太后求医问药。
帝感其诚,允。
第11章 相见“今日得偿所愿了?”
为昭华公主此次出宫,皇帝从禁中调了三百位兵卫,以护其往来。
此外,公主随行宫女、太监又有数百人。
长安城外,百里见一村,村过难寻人。
五百之众的队伍,缓慢在官道上行走,一路未停,可上至领队的中郎将张浮,下至名声不显的小卒,都不知要同公主去何处寻医问药。
秋老虎最毒,这一路上又鲜少停歇。
不一会,行伍之中便传来了细碎的抱怨之声。
中郎将张浮听着,捏紧了马缰,高声喝停了队伍,吩咐各处原地整歇,又翻身下马,快步走到路中一辆九凤戏云凤车前。
“臣中郎将张浮,求见殿下。”
久久无人应答。
很正常的。
殿下是个尊贵的玉人,受不得车马劳顿,她或许身有不适,或许只是懒得见他……
张浮以为自己会很冷静。
但实际上,他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声一声,清晰如鼓。
自北疆谋逆案后,他便再无理由去拜见公主,上一次相遇,还是宫宴上。
远远见姜姮被淑女们如众星拱月般簇在殿中,她笑靥如花,如此美好,他喝了数盏酒,却仍未鼓起勇气,上前道一句谢。
他该亲自谢她的。
是她,听他诉说冤情。
是她,为他四处奔波。
若无她,张氏一族千人的冤,都只能埋在北疆茫茫大雪之下。
若无她,他张浮也该成一累白骨,死在长安城一隅背光角落。
今日,他未喝酒。
疑似过了许久。
有一道如细雪初融的声音从车内,“是何人求见?”
张浮紧握剑柄的手出了薄薄一层汗,他深深垂下头,直直磕在黄泥路上。
“交山张氏长子,张浮求见昭华公主。”
“这句话,本宫听得耳熟……原来是故人拜访。”
张浮猛然抬头,怔怔地望着前方,闯入视线的,先是那纤纤玉手上的几点红,再是那张浅笑晏晏如春花明媚的面庞。
一如当初。
他察觉失惊,火速垂下头,又听闻一声清脆的笑。
帘子又被放下,再次掀起时,姜姮递出来一方龙凤戏珠纹铜镜。
张浮不解地接过,一照,发现额上的黄泥印子,不由得面红耳赤,忙抬手去擦拭,后知后觉今日所穿是坚硬软甲,不是柔软锦衣,只好作罢。
姜姮不在意他的失态,问:“你来寻本宫,是为何事?”
张浮勉强找回了理智,可话还是说得磕磕绊绊,几加赘述,才解释清楚了来龙去脉。
“是该歇歇,这路还远着呢。”姜姮点点头,又道,“既然如此,本宫也下来散散心。”
话音刚落,张浮下意识就上前,想要扶她下车。
有几位宫人一直在旁,等待召唤,听闻此语,立刻上前跪下,以背为阶,伺候姜姮稳稳当当下了马车。
张浮退一步,面更红了。
姜姮看了一眼,率先迈出步子:“张郎君,近日如何?”
“陛下怜惜某,赐官为中郎将。”张浮主动落后半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姜姮随口答:“本宫知晓。”
中郎将是皇帝近臣,虽职位不高,但简在帝心。
此次公主出巡,皇帝便指了他护卫左右。
“张郎君年少有为,父皇爱才,两相结合,自是一段君臣佳话。”姜姮似笑非笑。
“若无殿下,某何来今日?”张浮句句是肺腑之言。
姜姮道:“本宫不过是领你入宫,能说动父皇重查旧案,是你自己的本事。”
秋高气爽,大雁南飞。
风过稻田,黄浪阵阵。
姜姮停住步子,缓缓转身朝他,一袭红衣如火如霞。
张浮不敢再看。
“你同我说说,你家中的往事吧?”
家中往事?
张浮一怔,以为是姜姮嫌路途遥远,赶程无趣,才问了这句话。
否则,她一个养在深宫的贵人,何必打听千里之外的北疆呢?
张浮细思后,说了几句幼时的趣事,有与兄长围炉煮茶的,也有同幼妹踏雪寻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