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所以,朱巧妹碰见的,正是连夫人。
这绢布上所记载的一切,绝无弄虚作假的可能。
姜姮闭紧了眼。
这时,外边传来了脚步声。
朱巧妹进主屋未见到姜姮,就来到了厨房,正瞧见到了蹲坐在地上的她。
“呀!你怎么了?”她惊呼,关心上前。
姜姮淡淡地道,“无妨。”
朱巧妹目光关切,她一双的眸子早红了一圈,像是被欺负了。
“方才有人来过吗?”她顿时胡乱得想了一通
无论哪儿,都是有无赖的,而瞧姜姮弱不经风的身影,就不是一个能吵架的人。
她握紧了拳头,气得咬牙。
“没事……”姜姮摇了摇头,又问,“如何了?陈阿秀有说什么吗?”
朱巧妹还是担忧,但不自觉被带跑了,“没……她说,我就算穿上凤袍,也不像公主。”
姜姮轻轻说,“公主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她向来都是如此的,仗着自己见过贵人,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了。”
朱巧妹小心翼翼注视着她,见她却无大事后,才放下心来,也能说一些无关紧要。
“她还说了什么呢?”
“也没什么……就是,非要问我花了多少银子。”
“那你告诉她了吗?”
“我自然往多了说。”
……
你一言我一语,二人又聊了起来,如常一般,朱巧妹瞥来她好几眼,心里的担忧都成了疑惑。
总觉得姜姮不对劲,可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却说不出来,神色正常,言语正常,就连嘴角的笑容,也还是这么好看。
说着说着,夜色涌动,月亮又挂枝头。
“出去赏月吧。”姜姮这样说,随即,就施施然往外走,随意的步子,却是随心所欲不逾矩,行得漂亮。
朱巧妹顿了一顿,跟了上去。
一到院子外,她便瞧姜姮停住了步子,隔着一层矮矮的墙,她的对面也停着一个人。
是陈阿秀。
她穿了一身漂亮衣裳,还带着小而精致的耳饰。
作为出宫的宫女,她常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代表了贵人的体面。
因此很注意这些装饰之物。
朱巧妹瞧见是她,便懒得打招呼了,自然而然地就站到姜姮身边,又转头问,“你来做什么?”
二人虽天天斗鸡眼地闹,可闹着闹着,也就熟了。
丝毫不意外她的出现,也不等她回答,道,“在外头站着干什么?进来吧。”
陈阿秀迟缓地挪动着眸子,看向她,轻轻张开了唇,欲言又止。
像是变了一个人。
“你还怕生?”朱巧妹惊讶。
陈阿秀眸光闪烁,还是沉默。
是姜姮先出了声:“回去吧。”
说完,就转过身。
朱巧妹看看她,又看看陈阿秀,声音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欢快劲,像山间溪流,“不赏月了吗?”
“不赏了,有客人。”姜姮远远回复。
“客人”二字,简单的便把三人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是陈阿秀,一方就是她和姜姮。
朱巧妹欢心雀跃地翘着嘴,又向陈阿秀投去挑衅的一眼。
三人进了屋,姜姮自顾自找了位置坐下,朱巧妹跟进来,将散乱在外头的衣物、首饰都收拾起来,胡乱地塞到柜子里,再一转头,却看陈阿秀仍局促不安地站立着。
朱巧妹下意识就开了个玩笑:“你怎么吓得跟小鸡仔似的。你认识小月牙?”
二人都曾在宫中,是有相遇的可能的。
“不认识。”
是姜姮做出了回答。
她微笑地注视着陈阿秀,轻声细语问:“我们是没见过吧?”
陈阿秀先是点头,再是摇头,一对金耳坠被甩得熠熠生辉。
朱巧妹迷惑,分不清她是在刻意展示这对金耳坠,还是真怕见人。
姜姮道:“你去倒些水来吧。”
朱巧妹问:“你渴了?”
“招待客人的。”她答。
“哦……”
待到朱巧妹离开后,姜姮悠悠出了声:“你认识我。”
是问,却全无疑惑的语气。
陈阿秀没必要凭空编造一段在宫中为宫女的经历。
既然如此,多多少少是有机会,亲眼见她这位昭华长公主的。
陈阿秀立即双膝跪地,一边叩首,一边小声呼道:“奴见过长公主殿下,不知殿下在此……”
她吓得浑身发颤。
姜姮笑:“别怕,我不吃人。”
陈阿秀不知,也不敢回她这句俏皮话。
“这几日,没少听你的名字呢。对了,我这些日子,就住在阿巧家中……”姜姮眸子一转,“你今日怎么起了心思,来这儿?”
据朱巧妹所言,陈家自有她这位能“光宗耀祖”的女儿后,就发达了,不止建了砖墙,还翻新了院子和三间砖瓦屋。
已是这村子里,独一份的体面。
陈阿秀平日只待在家中,根本不愿走出门的。
“我……”她犹犹豫豫,本是眉清目秀的脸蛋,已是失色,又失了章法。
“奴……”她很快改了口,却还是没想出一个合理的由头。
正如姜姮所料,她来朱家院子的理由,并不单纯。
是听多了朱巧妹的念叨,忍不住好奇和忌惮,生怕这小小的村子里头,出了另一个人——还是朱巧妹家中的人,有了同她一样的体面和经历,便要亲自来看看。
“奴知错……”陈阿秀磕着头。
认错比狡辩有用,这个理,倒是熟记于心。
姜姮摇摇头,已经摸清了她的底细,继而又问:“你是在何时见过我?”
只是随口问话。
陈阿秀抬起头,又垂下头,指尖蜷缩起。
“你怕我?”
“奴不敢……”
不敢,不代表不怕。
从前在宫中,她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三等宫女,做一些剪裁衣物的活,偶尔的要事,便是往各宫送四季的衣物,需要面见贵人。
可即使如此,她也见不到姜姮的。
长生殿的衣物,无论是宫女的,还是姜姮这位主子的,都由专人所制,是轮不到她们经手的。
陈阿秀唯一一次见姜姮,是在多年前的宫宴上,因同屋宫女着了风寒,她被顶上去,负责宴席上的杂事。
那时的昭华公主还是个未及笄的幼女,又恰好,新皇后刚入宫没多久,于是这小宫宴的统筹之事,就落在了一位年轻的宠妃身上。
对比从未谋面,不知性情的公主,陈阿秀更熟悉这位宠妃的来历。
一方面,是她得宠,帝王的宠爱在深宫之中,是一等的要事。
另一方面,陈阿秀曾亲自见过她,是在一次工作中。
她随着嬷嬷一同去送了当季的新衣,由着贵人挑选、提要求,如贵人不满意,她们就带着衣物回去,再修改、剪裁。
这事她做惯了
,并不怕。
若运气好,碰到主子心情不错,她们通常还能有一份赏。
陈阿秀不求赏,只求安安分分干完活,等到了年纪,就放出宫去。
她垂眉顺眼,将小宠妃的挑剔牢记于心。
可这一次回去后,嬷嬷寻见了她,厉声要求她,得换个名儿。
她问原因。
原来是,那位宠妃名字中,也带一个“秀”字。
这算是不敬。
嬷嬷又告诉她,从此少往那宫去,如果还想要她这条小命的话。
陈阿秀,不,那时她已不敢叫阿秀了,虽然这个名,是她父亲从衣服上抓出一个跳蚤就想出来的。
她听了嬷嬷的话后,病重了一场,痊愈后,许久不敢出院子。
可还是怕得不行,生怕自己成了枯井中的白骨。
幸而,贵人多忘事,这位小宠妃顾不上她。
但陈阿秀从此,还是记得了她的厉害。
宫宴上,这位小宠妃,或许是想在新皇后面前彰显自己的厉害,娇滴滴地请求,要收养昭华公主。
这样的事,其实是给新皇后难堪,是给皇帝难题。
她们作为宫人,只要不乱动眼,不随意说话,是不会被波及的。
所有人都低着头,不敢将此事当好戏看。
谁也没想到,姜姮会出口。
这位小小的公主,只是站了起来,身上的礼服重重叠叠的,将她衬得愈发小而苍白,她清晰有力地道:“你算什么东西,还想叫本宫,认你做母亲?”
一语罢,她愤然离席,不管身后的皇帝连声唤回。
众人哗然。
小宠妃变了脸色。
这场宫宴过后,陈阿秀再未见过这位小宠妃的身影。
谁也不知,她去了哪儿。
只众人,尤其是陈阿秀,彻底记住了姜姮的厉害。
第129章 希望姜姮觉得,这一幕有些滑稽,因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