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之聿带着她,一齐松开了手。
箭离弦而去,正中靶心。
满宫喝彩。
正好走入此处,准备向姜姮通报的小宫人却被飞来横箭吓到,她愣了许久,才颤颤巍巍地上前回禀。
“殿下,柔妃娘娘求见……”
“她来何事?”姜姮挑眉问。
小宫人瞧了辛之聿一眼,小心道:“据说,是为辛公子来。”
辛之聿飞快地说:“我不知什么柔妃。”
“本宫知你无辜的。”姜姮轻笑。
柔妃此人,本姓柳,原是纪皇后身边的侍女,一朝得幸伺候皇帝后,便成了三千佳丽之一,又熬了这许多年后,封了妃子,仅次于如今的殷皇后。
她在后宫中经营了半辈子,又无显赫母家,就连长安城内的勋贵,也鲜有得知这位柔妃的,何况远在北疆的辛之聿。
但姜姮还是去见了她。
只未想明白,她长生殿内的一个小小宠儿,有何值得为外人津津乐道之处?
正殿。
柔妃端坐一处,正捧杯品茶,侧脸流畅优美,露出的那段脖颈也是细长雪白的,柔美至极。
见那一抹过目不忘的红,施施然入了殿,她放下手中杯,笑着唤了一声:“小殿下。”
姜姮点头,开门见山:“这冰天雪地的,是何事值得柔娘娘亲自来走一趟?”
柔妃面上笑意不减,先是赞她一句:“小殿下气色愈发好了,看来先前太医署所开的药膳单子,还算有用。”
知姜姮不喜绕来绕去,又很快切入正题:“听闻小殿下,也有了心意的男儿,可有想过,为其求个官职?”
姜姮缓缓挪开眼,直直看向她:“柔娘娘是说,阿辛?”
柔妃温柔点头:“小殿下身边的人,总不能无名无姓,去筹谋个一官半职也好,说出去,也是体面。”
“从前,倒是从未想过。”姜姮若有所思。
柔妃轻声道:“这宫中的闲言碎语,我也听了些。他身份如此,对小殿下您来说,总是不好的。”
“小殿下若是首肯了,我便叫阿灈去做此事,他如今已封了郡王,在长安城中,也勉强能说得上话。”
“濬弟吗?我记得,上次为老娘娘求医问药回来,在城门处,还远远见过他一面呢。他只小我半年,如今也有十七了吧?”
“正是呢,那日他回宫后,还同我提起,说长姐如今愈发威严,这才是天家气派。”柔妃缓而清晰地说道。
姜姮似笑非笑。
柔妃专注又耐心地望着她,并未丝毫不耐。
她与先主——已逝的纪皇后——虽为主仆,却有姐妹情谊,在纪皇后逝去后,她曾想过,将姜姮姜钺姐弟接来抚养,只是那年,她位分尚低,无此资格。
姜姮从未想过此事,也不认为,此事有何必要。
她瘪了嘴,眨着眼:“不行啊,当他有了一官半职,若是尽忠职守,便不能陪我整日玩乐,惹得我伤心。若是整日陪我,就得尸位素餐,被旁的多管闲事之人辱骂。”
“怎么算,都不划算呢。”
“柔娘娘心意,我心领即可,旁的,就还是算了。”
柔妃面上一僵,但很快被笑容掩饰了过去,只眼底还有几分忧色。
显然,这样不思进取的话语,已全然超出了她的预期。
可姜姮仍是懒散模样。
她手臂略有酸胀,便叫来了两位娇媚的宫女,一左一右,为她揉着手臂和肩背。
同时,又唤了一人上前,剥着葡萄,喂着她。
“小殿下……”柔妃似要开口。
这时,连珠回到了殿中。
而她身后之人,正是令娘。
二人一齐上前,向姜姮弯腰行礼。
“起身吧。”姜姮娇懒道。
柔妃柔柔一笑:“令娘与我,也是许久不见了呢,怎么你与连珠,都行色匆匆?莫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连珠意外会在此时,见到柔妃这位来客。
她正犹豫,该寻什么借口,将其搪塞过去。
不料令娘却先上前一步。
她正声道:“回殿下,败坏太子名声,惹事生非者,已被抓住,现押在殿外。”
“殿下是否要亲自审问?”
姜姮瞥来一眼。
余光中,柔妃嘴角笑意紧绷,细长的指不自觉抓住了衣袖。
“是何人呢?”姜姮不紧不慢地问。
令娘答:“是朝阳殿内的一位二等宫女。”
第35章 真心“是被殿下养娇了。”
柔妃眼中闪过惊讶:“令娘,你所言是何意?”
姜姮轻轻睨她一眼,“柔娘娘未听闻此事吗?本宫还以为,长安城内外,已是众人皆知。”
柔妃秀眉微蹙,像是将担忧藏起,不经意却又外露:“小太子可还好吗?”
“好?”姜姮单手托腮:“能吃能睡,无病无灾,应该算得上一个好字吧?”
这个“好”实在宽泛,但姜姮态度实在随意。
柔妃只好讪笑。
随后,
连珠又简单地将来龙去脉说了清楚,还交代了细节。
至于,是仍被压在殿外的朝阳殿二等宫女将章婕妤一事透露了出去,已是证据确凿。
先是在她持姜姮手令搜宫时,在那小宫女居所处,找到了一盒金子,且档上并无记载,是凭空出现。
后问询了她同屋人,又知那小宫女是长安城人,她曾在十日前,混在采买的队伍中出了宫,说是为了探亲。
连珠顺藤摸瓜,寻出宫去,再一一打听。
原来那小宫女家中,是支摊子卖馄饨的,位置就在城中主道上,平日来往客人多,有住在附近的百姓,走街叫卖的货郎,甚至有时,那赶早上朝的大臣也会停下车来,去吃一碗热乎乎的馄饨。
这样所在,本就是流言蜚语最好的发酵所。
但到此,还不足以确定,那小宫女便是宫外风言风语的“罪魁祸首”。
“我过去时,那家已无人,院中还有大块血迹,据左领右舍说,刘家是遭了贼,一夜被杀了干净。”
连珠说完,便沉默。
“怎会如此……”柔妃惊诧又感伤。
“无非是杀人灭口。”恰有宫人又剥了葡萄,姜姮细嚼慢咽后,缓缓开口。
她又问:“那刘姓小宫女知道这件事了吗?她可是为家人惹了大祸,可该看着点,省得她想以死谢罪,结果脏了我长生殿的地。”
这话刻薄。
但此时殿内的几人,显然都习惯了她的话语。
只令娘又皱了眉:“殿下……”
姜姮不以为然地打断了她:“本宫随口一说罢了。”
“连珠你快去好好安抚人家,说不定,她一感激涕零,就把她背后的主子,卖了个干干净净。”
“殿下!此番言语,未免尖酸。”令娘一本正经地提醒、教导。
连珠不动声色地拉了她的衣袖,又向姜姮答道:“请殿下稍等。”
令娘和连珠又一齐离去了。
见柔妃欲言又止,姜姮坐直了身,叫左右宫人都退散。
等正殿中再无闲杂人等后,柔妃才开口:“小殿下……当真是皇后娘娘所为吗?”
“不知呢。”姜姮将躺得乱糟糟的发,随手抓了两下。
见柔妃面上忧色更深,姜姮手忽而一顿,又拔出仅剩的一根发簪,仍由青丝如瀑飞泻而下。
她慢悠悠地道:“毕竟……我也该叫她一声母亲,若不管不顾,直接去挑事,怕父皇会斥责呢。”
“陛下向来宠爱公主……”
柔妃声中带着犹豫,她反复望着姜姮,似乎要从她面上,找到一些过去的痕迹,去证明什么。
她一顿,“殿下……长大了。”
是说她,懂事了吗?。
姜姮随意扯出一个笑,应下了她的夸赞。
柔妃继续道:“只如今这位皇后娘娘,实在欺人太甚……从前时娘娘在时……”
她像是惊觉说错了话,突兀止住话头,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姜姮的神色。
能让一宫主位的柔妃称一句娘娘的,也只有她的阿娘了。
姜姮面容仍平静,却似是山雨欲来,她问:“从前阿娘在时,怎么了?是发生了何事?”
柔妃想糊弄过去:“不过是一时嘴快,说错了话。”
姜姮皮笑肉不笑:“柔娘娘不是这般口直心快之人,直说吧。”
柔妃踟蹰了许久,眼神闪烁不定。
她重重叹气,才道出了那尘封已久的往事。
正如老宫人在私下所说的窃语,在纪皇后还缠绵病榻,不知明日是好转还是归西时,殷氏便做好了将家中长女送入宫中的准备。
家中主母常常出入宫闱,与各司女官来往密切。而前朝为官的子侄,向来行事低调,从不与如日中天的纪家往来。
甚至,当事后回想会发觉,殷氏一族,该是早在纪皇后还康健无恙时,就做好了如此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