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事,闹到后来,便闹大了。
纪含笑未觉得意外,只是嘱咐姜姮,让她不要闹得太过,应清楚记得,此次出宫是为正事而来。
随后,她简单将准备好的悼词交给了姜姮,又详细交代了一些祭典上的细节。
姜姮听着,认真记着。
她身侧的阿蛮,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
“太子殿下,此次祭典,是由你主祭。”纪含笑提醒道。
阿蛮只“噢”了一声,却也低下了脑袋,去看纸上的文字。
纪含笑条
理清晰,很快就将祭典基本的流程都说完。
其中牵扯到的几方地方豪族,也一一做了介绍。
等她离去后,姜姮还在思索。
她知道纪含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却不知她对这天下之事,了解的如此详细又透彻。
像是早有准备。
姜姮垂下眼,捏着手中一纸悼词,细细回忆着,自回长安城后,纪含笑所做的点点滴滴。
并未有异样之处。
或许,该论迹不论心。
姜姮将那纸悼词放在桌上,或许,该用人不疑。
姜姮想明白了,又拿回纸张,打算老老实实背悼词。
听见耳边,小猫般的一声声呼唤,是在唤“阿姐”。
姜姮侧首。
阿蛮眼带三分哀怨,仿佛她做了天大的错事般:“阿姐今早该是累着了吧?听说,那群翩翩公子被赶出去时,还个个衣衫不整呢。”
“阿姐的心,当真是冷,翻脸不认人,也不为他们求个情?”
阿蛮怨妇般盯着她瞧。
姜姮扑哧一笑,也不在意,轻轻捏住了他鼻尖:“你生什么气?”
“是怨姑姑未曾好好招待你?”
第40章 发现(补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听到这话,阿蛮更气了,就凝着眸子望着姜姮,眸中哀怨之色愈发浓厚,像是将溢出来一般。
姜姮不知其然。
事情闹大后,信阳也杀鸡儆猴处置了几个人,从那几人嘴中,她听到了闲言碎语。
是指责。
不是指责那无理取闹的十余位少年,而是指责信阳和姜姮浪荡、轻.贱、不守规矩。
因为她们是女子。
这世人就如此古怪,对男子是这样的宽厚面容,对女子却放上了另外一套枷锁。
哪怕她们身为公主,比那群大肚腩、厚脸皮的官老爷尊贵了千万倍,也还是要带上这套枷锁。
更别说,那群淹没在人群之中,无名无姓的女子了。
姜姮松开了手,举起黄纸。
她平静道:“阿蛮,我不会去猜你的心思的。你要发脾气,就回你屋中生气去,别在我这儿闹。”
这话有些冷,有些无情。
姜钺红了眼,唇都在发颤。
姜姮继续阅读着悼词,无心评鉴用词用典是否精妙,只囤囵吞枣式的,做着记忆。
她学不来信阳的豁达,还在生气。
其实她鲜少会正儿八经生气的。
但这次,在听到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后,她的确发了火,更因自己无力更改,而气急败坏。
这时,这一张黄纸却被用力从她手中被夺去。
姜姮再定眼瞧时,那纸张已飘落在了地上,中间还有着小小撕裂的痕迹。
她背到哪里了?
忘了,算了,到时候照着读。
“阿姐……”阿蛮气急败坏做了错事,事后,却怕姜姮因此更生气,只巴巴望着她,小声地叫着。
姜姮神色如常,安静起身,将悼词捡起。
“阿姐……阿姐!”阿蛮上前,紧紧拉住她的衣袖。
姜姮不动声色抽出衣袖。
阿蛮更慌乱,连连去抓,抓得更紧,不给她再甩手离开的机会。
他的确生气,生气阿姐和一群不干不净的阿猫阿狗混在了一处,也生气信阳公主为老不尊,非要拉着阿姐鬼混。
但更怕她一气之下,就真不理他了。
阿蛮慌不择言地解释,声音又轻又细:“阿姐,我错了,我只是气糊涂了,那群家伙胡说八道,说昨夜,信阳姑姑专程找了人,说他们……”
“他们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姜姮打断他。
阿蛮摇头,拨浪鼓似的:“不信,我不信的!他们嚼舌根,是他们该死。”
又一声声的“阿姐”。
“你该信的,昨夜信阳公主的确广邀城中风流公子,为我接风洗尘。”
姜姮慢条斯理地道,那双好看的浅色眸子,似冬天的冰棱子,凉得阿蛮浑身发颤。
他喃喃自语般,唇动了许久,还是未说出声。
姜姮不紧不慢地将衣袖从他手中扯出来,似笑非笑地问:“这又如何呢?”
她带那一张悼词要走出屋子。
听到身后阿蛮道:“那他们该去死的。”
姜姮顿足转身,见阿蛮双眼通红,像是要哭出来的模样。
“他们怎么招惹你了?”
她真切地感到好奇。
阿蛮上前。
这个半大少年在快速生长中,不过小小半年,他又窜高了一些,已经无需仰起头,就能平视姜姮。
姜姮下意识想说些什么。
阿蛮的双手已紧紧扒住了她腰背处的衣服料子,脑袋垂下,埋在她的肩上。
姜姮被严严实实地抱住。
“他们还惹你哭了?”姜姮故作诧异地道。
阿蛮果然哭了,还发出着低低的抽噎声。
她左肩处的布料也湿了,就粘在肌肤上,是又轻又薄的一层,她能轻而易举地感知到,泪水的温热。
“阿姐……”阿蛮将她抱得更紧,像是要将她揉碎。
“轻点……你想勒死我?”姜姮声中含笑。
“不松开。”阿蛮嘟囔着,还是放轻了手上的力道。
姜姮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阿姐了。
即使阿蛮又哭又闹,还缠着她不松开手,她也依旧耐着性子,等他哭过闹过,才继续问:“你这次又发什么鬼脾气。”
“阿姐……那群人配不上你的。”阿蛮窝在姜姮怀中,因为刚哭过,面上还泛着略微的红,像是不好意思。
但他的话语中,却毫无羞涩之意,“一群不干不净的废物,连给阿姐提鞋都不配,又怎么值得你去看他们一眼呢?”
姜姮听乐了:“的确看不到了,都被赶出去了呢。”
阿蛮坐起身:“阿姐,我认真的,一想到他们的名字要和你一道出现在别人口中。”
“我就……”
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她。
眼下姜姮心情极好,便爽快地点了头:“你说吧。”
“我就觉得,他们都该去死。”
无论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还是那些管不住说闲话的人,都该被割去舌头,砍下脑袋。
甚至他觉得,天下人应该将阿姐供起来。
菩萨身前,不能高语。
菩萨之名,不可言说。
姜钺是认真的。
寻常口吻,专注神色,不带怒火,没有冲动。
姜姮却只是笑了笑,捏了捏他的脸颊:“不行啊,天下人那么多,都长嘴了,都死不行的。”
“有两个好法子,你且听听。”
“一,杀一儆百,杀了那一两个闹事的,其余人心中皆惴惴不安,便不敢胡说八道。而恐惧,也是一种惩处。”
“二,你只管自己的活法,不要在意他人视线,你站得越高,活得越好,他们会死在自己的记恨和你的淡漠中。”
将话说出口,姜姮也理清了自己的思绪。
对于这天下人的指指点点,信阳的确豁达,却不止有豁达。
信阳公主是选择了第二条路径,她依旧我行我素,纵情美色,随着银钱从封地运往这座富丽堂皇的公主府,便有越来越多的美人争先恐后来到这座府邸。
人人都能看到、听到她的风流韵事,即使不想听,不愿听。
只是她站得还不够高,于是,还会有人疯狂地冲上前,想要将那副枷锁套在她头上,以证实自己的正确。
但姜姮却觉得,选第二条路径,还是有些憋屈。
“可以都选吗?”阿蛮出声。
他重复道:“我要都选。”
要杀一儆百,也要我行我素。
要让所有人都畏惧他们,也要所有人屈服于他们的权势之下,只能仰望,只能臣服。
姜姮不轻不重地弹了弹他的脑门,答:“当然可以。”
只是,一个危在旦夕的储君和朝不保夕的公主,是没办法两条路都选的。
姜姮垂眸思索。
不
知此次她带着阿蛮出了长安城,宫中又有何异动?
连珠的信,是在姜姮一等人到了常山郡的第三日到达的。
此时,离他们出宫,已过去一周。
信中将前朝后宫的事分别记录,又按事件紧要程度,由上至下排序。
姜姮细细看了,觉得都是琐碎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