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一件事,被她仔仔细细看了两回,孙夫人进宫拜见了殷皇后。
这位孙夫人,正是孙玮如今的妻子,也是殷氏族人,按亲缘关系来说,姜姮还能勉强叫她一声表姐。
连珠在事件下方用红色小字标注:此事低调,尚不知孙夫人进宫,是为何事。
无非是告状。
阿辛砍了他一条手臂,断了他前程。
夫妻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眼见自己的富贵日子到了头,不就得怨怪那毁了她好日子的人?
只是不知,殷皇后会有何反应。
殷氏族人,到了这一代,大多是平庸无为之辈,也就一个女婿孙玮,能被夸一句人中龙凤,曾经。
姜姮将这事,当笑话看过。
随后,她就将这页纸放在了一旁。
她看到了第三份书信。
这是除了前朝和后宫这二者之外的,第三份书信。
姜姮意外,下意识觉得,那份书信必然异常重要。
否则,连珠不会格外再将此事分出来,记录一份,送到她眼前。
姜姮接过书信,利落地打开,见到里头的一行文字后,悄然无声了。
良久后,她将那只记录了一行文字的纸张扔在一旁。
自顾自起身,半躺在贵妃椅上。
“呵……”
姜姮冷笑一声。
得知姜姮独自去见了常山郡太守后,纪含笑连忙赶回公主府中。
只见这位年迈温和的太守一脸苦色的从房中出来。
纪含笑不知全貌,不好多语,又因信着姜姮,便故作深沉道:“还请大人多多费心。”
太守擦着额上的汗,连连作揖:“必然的。臣回府衙后,便立即叫人广贴告示,再派出三班捕快,务必让殿下心安。”
纪含笑不知此事竟如此要紧,掩盖住心中的诧异,亲自将老太守送出公主府后,才去见姜姮。
她直言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姜姮躺在榻上,一头青丝凌乱散开,红裳坠在地上。
她挪开了落在面上的,记载着悼词的,薄薄黄纸,神情恹恹。
她平静缓和地道:“纪含笑,他真可恶。”
“本宫待他如此周道,可他不知好歹,非要从长生殿逃出去呢。”
是少年阿辛。
纪含笑反应过来后,微微蹙起了眉头。
姜姮又笑出声,轻松淡然的模样。
“无妨,本宫拜托了太守去找他,也派人回了京城去搜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如何,我都能见到他的。”
纪含笑静静地注视着她,并未指责她此举是大动干戈,也未劝她冷静思索。
她只问道:“他真就如此重要?”
姜姮一怔,缓缓扬起了身,虽说还是坐没坐相,姿态随意,但神色认真许多。
纪含笑又问:“是非他不可吗?”
“姜姮,你的真心,也给了他了吗?”
第41章 南生“是啊,至少,我还有这张脸。”……
纪含笑留下了这两个问,又安静凝望了姜姮许久,随后她独自离去。
青衣布衫消失在一片银装素裹的冬景之中。
姜姮垂下了眼,扯过堆在一旁的大氅,往身上胡乱一披,便下了榻。
接着往外走几步,刚走到门边,一股冷风便悠悠袭来,吹得她一抖嗦。
再看,一双雪白的足就赤着踩在了结了一层雪霜的回廊上。
屋内地上铺了暖玉,她忘穿鞋袜,就走了出来。
怪不得有一股逼人的寒意,往心口钻着。
姜姮愣了愣,幽幽叹了一口气。
见庭院寂静,她裹紧了大氅,正要往回退。
这时,一人撑着青色油纸伞,顶着风雪,来到了庭院石阶上。
姜姮若有所感,恰好回首。
月牙白的衣,雪白的肤,黑发如乌云坠山。
那人抬首,油纸伞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隐隐与雪色融在了一处。
姜姮微微扬起下巴。
“南生。”她念出了这个名字,似笑非笑,口吻轻佻。
南生并不意外会从这位殿下口中听见自己的名字。
他微微一笑,作揖执礼:“小殿下。”
行礼的动作标准而不刻板,是与生俱来般的行云流水。
姜姮熟若无睹,直接问:“姑姑知道你来寻我来吗?”
见南生不答,她缓缓往前,立在台上,俯视道,“南生,为何寻本宫呢?”
南生。
南方有佳人,遗世而独立。
这样称谓,必然不是父母师长所取的,但为他取这名的人,必然是极为欣赏他的美貌的。
南生将油纸伞收起,放在一旁。
洋洋洒洒的白雪落在发上,睫上,他却是安宁沉静的,似乎他也是这天地万象中无声无息的一员。
他平和问道,“小殿下,是在为那位消失的公子担忧吗?”
姜姮只笑答:“是,也不是。”
这些日子,有不少官员和江湖人士,不论身份高低,名声好坏,都被她请来相见。
虽说实为请他们出手相助,共同寻找辛之辈下落,但表面上,她却是以阔谈赏雪的名义,广发请帖。
谈话中,她也明里暗里说了不少警告的话,她不希望众人都议论此事。
按理说,这件事不该如此快,就被传得洋洋洒洒。
就连纪含笑,也是方知晓此事。
而这位美人,却直言不讳。
姜姮依旧含笑。
“小殿下莫要担忧,公主已派府上家兵,一同出去寻找。假以时日,必然能打听到其下落。”
人美声也美,不压飞泉鸣玉,是天生的美人。
“这天寒地冻的,姑姑舍得让你出来?”姜姮又问。
落在他面上的雪,融化成了水,就晶莹剔透的一滴,顺着面颊滑落,落入了肩颈处。
南生的唇不复初见时的红润,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蓝紫色。
他垂下眼,声音有隐隐约约的发颤,是冷极了。
“是在下私自前来,拜访公主。”
姜姮一笑而过,笑得明朗。
“姑姑不舍得让你受寒,我也是,快快进屋,莫要再受冷了。”
屋内有暖炉,有热茶。
姜姮躺会了原处,将双脚缩回到毛绒绒的毯子里头,又取来了一方暖玉,握在手中暖手,才算心满意足。
南生并未坐下,只立在中央。
落在身上了雪一会儿便都融成水了,弄湿了发,打湿了衣。
偏他身子单薄,发是乌黑亮丽的厚厚一层,乍一眼,像只湿漉漉的猫儿狗儿。
姜姮随意扫了眼,将手边的一张帕子掷给了他,“擦擦吧,姑姑瞧了,该心疼了。”
帕子没扔准,落在了他脚前不远处。
南生将帕子拾起:“多谢小殿下。”
他动作轻柔却不失条理,举止之间,风度犹存。
姜姮将视线偏移,像是刚注意到他身上那件过分单薄的衣裳,若无其事地问:“怎穿得如此单薄?”
南生微微一笑:“小殿下认为,不好看吗?”
“好看的。”姜姮诚实答。
要仙风道骨,必然要穿得仙气飘飘。
仙气靠人,“飘飘”二字就靠衣装了。
“即使换做本宫,也想不出更称你的装扮了。”姜姮认真道。
世人常常将信阳和姜姮放在一处,相提并论,并不全是巧合顺口。
同样出身,同样张扬的二人,在审美爱好上,也算如出一辙。
她们都喜华衣,都好美人。
也爱让美人穿华衣,以悦目。
南生如此精致相貌,若是浓妆艳抹,就落入了下乘,是过犹不及。
但学古人,做这样风流打扮,才能将本就十分的相貌,装点出十一分的惊人之美。
只姜姮想了想,认为还是自己更好相处一些。
至少,她不会让辛之辈在
冰天雪地穿一身单薄衣裳。
怪不得南生会冒冒失失来寻她呢。
姜姮似笑非笑。
南生缓缓下跪,跪行上前,又在姜姮身前停下:“那殿下,也会喜欢南生吗?”
许是因为在方才沾了些许的雪水,这一张面庞更是如玉如珠,映得一双眸子似秋日皎月,可望……亦可亲。
姜姮的指虚虚落在了他的眼上。
长长的羽睫轻轻扇动,让她想到了,蝴蝶易碎的羽翼。
姜姮说:“姑姑当真心疼我,知我刚失了一个宠儿,便又赠我一位佳人。”
南生平静:“小殿下何苦试探?在下所求,不过是一身避寒暖衣,一处无风居所。”
姜姮一手轻轻捧住他的面庞,食指慢慢描摹着各处,眼、鼻、口,最后按在了他的唇上。
南生默不作声,借着她手中微不可闻的力道,顺从地抬起了脸,只视线仍遮遮掩掩般,不曾直视她。
姜姮道:“南生好漂亮,本宫见过美人不少,可无一有你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