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总是对流光溢彩的东西特别感兴趣,之前已经打碎了好几个琉璃盏,不过当时,言成蹊也没有管它,只吩咐秦邝将屋里的琉璃都收起来,换成梨花奴不感兴趣的普通瓷器。
谁知,好久没犯错的梨花奴,看到言成蹊那身用银线绣着折枝凤尾菊的袍子,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在它坚持不懈地努力之下,绛紫色锦袍的袍角处,一整朵凤尾菊被它囫囵个地扯了下来。
梨花奴的小爪子上缠着一团银线,银线绕在它尖尖的指甲上,解不开来了。
它机灵地把肉垫蜷缩起来,掩耳盗铃式地冲着言成蹊乖巧地撒娇。
“喵呜——”
言成蹊当时没说什么,径直回屋去换衣裳。
梨花奴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美滋滋地摇着尾巴舔爪子。
谁知,当天它的小窝就没有了,竹藤攀着往上又编了几圈,扣成了一个严严实实的顶盖。
秦邝这次的竹笼做的极大,梨花奴抱着藤蔓站在里头,翻跟头的空间都绰绰有余。
它可怜兮兮地攀在笼子边上,只露出一双大眼睛来,澄澈的眼睛里瞬间汲满了一汪清泉,委屈巴巴地看着外头,可怜极了。
苏禾忍着笑意没有去解救它,她将食盒里的红汤馎饦逐一摆出来。
这几个白瓷碗和那对装折鹤兰的贯耳瓶一起,都是从集市上淘回来的。
不过这些素白瓷的敞口大碗都是新烧制的,没有上釉色,所以价钱便宜得多。
苏禾将她们买回来之后,自己调了些颜料,用账房先生的毛笔描了几个简单的图样。
她先端出了一个用茜草汁子勾画着灼灼桃花的碗,放到了言成蹊的面前。
而后,又取出另一个绘着浅黄色迎阳花的,放到了言成蹊的旁边,看来是给秦邝的。
言成蹊仔细看了看白瓷碗上的工笔细描。
明媚透亮的花瓣,上了一层鲜嫩的黄色,似乎是用栀子花的果实磨出来的汁子,嫩生生的,透着一股欣欣向荣的力量。
他不由地来了兴趣,苏禾这个小姑娘越相处,便越能发现她的与众不同。
她的日子过得并不宽裕,自己紧巴巴地攒钱,还在照顾着一帮无依无靠的孩子,糟心事儿一天天没完没了。
但她的生活却又是那么生动有趣。
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她在认真地把自己的生活装点得多姿多彩。
几文钱买来的白瓷碗,会特意去寻各式各样的野草,画上鲜艳活泼的生命。
每天不论多忙多累,都会换着花样的给自己做上一顿热腾腾的早膳。
言成蹊不由地好奇起来,她给自己的碗上,会画上些什么呢?
坚韧不拔的折鹤兰,亦或是明媚可爱的杏花?
然后,言成蹊就看见苏禾将一个同样的白瓷碗端了出来,米白色的瓷器上,画着一株生机勃勃的富贵竹,枝繁叶茂,苍翠欲滴。
这根富贵竹长势极好,根茎粗壮,每一枚叶片饱满莹润,甚至都显得有些许富态。
足以见得苏禾在画它的时候,必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为什么画富贵竹?”
言成蹊的拇指搭在面前的瓷碗上,轻轻摩挲着。
给他们的是娇艳的桃花,明媚的迎阳花,给自己的却是青葱的竹柏?
苏禾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注意到了,也看向自己手中的瓷碗,那棵珠圆玉润的竹节是用冻绿的果实调出来的。
冻绿的汁子格外得染色,当时为了画这株富贵竹,她的手指尖整整绿了小半个月。
苏禾欣赏着自己的大作,由衷地说出了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心愿。
“因为招财。”
“…………”
言成蹊愣怔了一瞬,不由地失笑出声。
他撑着头,嘴角向上勾起,狭长的桃花眼也眯了起来,眉目柔和了许多,看着苏禾摇头轻笑。
苏禾挑眉回看他,言成蹊这种不当家不知道柴米油盐有多贵的大少爷,她不和他计一般见识。
苏禾低下头去,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白瓷碗,这回比他们用的要小上一圈,不过敞口更开阔了些。
言成蹊笑着倾身过去,他想看看,苏禾还有些什么新奇有趣的想法。
苏禾大大方方地把碗上新画的一条小鱼转过来,展示给他看。
“用新鲜的廖兰草研磨成粉,加上石灰水和烧刀子调成的这种水蓝色。”
苏禾摸了摸小鱼栩栩如生的鳞片,一脸认真地说道。
“以后这个碗,就专门给小梨花用了,它一定喜欢。”
言成蹊乐不可支地倚靠在红木圈椅上,也没有阻止苏禾将关在笼子里,苦苦哀叫的梨花奴解救出来。
梨花奴被抱出来的时候,明显安分了许多,不敢再去扑苏禾手中的小碗了。
它眼巴巴地等着苏禾将给它特制的早膳放到了自己的面前,知恩图报地舔了舔苏禾的手背,埋头吃肉去了。
秦邝过来的时候,言成蹊正在欣赏苏禾和梨花奴互动。
他长长的袖摆铺开在案几上,右手支着腮,歪头笑着。
“公子,张县令来了。”
秦邝话音刚落,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了他。
作者有话说:
滴滴——
您关注的美食博主苏禾已上线
苏苏:我要搞钱,我要暴富!
小言:……她好可爱哦。
第22章 酸豇豆肉沫(一)
苏禾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这才将将辰时,张县令居然来得这么早?
“公子,要请他进来吗?”
言成蹊取过竹筐里的一张热帕子,递到苏禾手中。
“不急,先吃饭。”
而后又看向秦邝,淡声道:“你也坐下吧。”
秦邝俯身行了一礼,连忙道。
“公子,这不合规矩。”
言成蹊没去看他,将擦完手的帕子放到一旁,慢条斯理地挽袖口。
“这里是南乐,没有那么多规矩。”
秦邝本就不是多话的性子,言成蹊又素来习惯食不言寝不语,苏禾一直想着张县令的事情,一时间倒是都没人说话。
小院里静悄悄的,只有杯盘碰撞出的轻响。
红汤馎饦酸爽开胃,热腾腾的汤面下肚,脾脏肠胃都暖了起来。
苏禾分量把握的极好,她做了一大锅,他们三人一猫正合适。
苏禾心中正在琢磨段师爷身上的古怪之处,忽然听见言成蹊开口道。
“昨日之事,我有几处疑惑,想问问你。”
苏禾放下碗勺,抬头去看他。
只见,言成蹊从袖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沾了沾嘴角。
他近几日的面色,瞧着比刚来那阵子,红润了许多,再也不是病恹恹的苍白模样。
“你说,当日你告诉段师爷,凶手的手臂上,应该有还未痊愈的新伤,但是地牢里关着刘二却没有,然后他便命人动手杀你,对吗?”
回想起那日的事情,苏禾还是有些后怕,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县衙毕竟不是他的私宅,即便是暗夜里,地牢那么多犯人,他敢当着他们的面动手?”
“…………”
苏禾这么一迟疑,言成蹊立刻就明白了。
“他把你带去了什么地方?”
“段师爷把我接出了地牢,我大约记得,绕过了湖心亭,又往府衙西北角走了一里多,才进了一个荒芜人烟的小院子。”
言成蹊点了点头,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神色。
恐怕这位段师爷,在听到苏禾说出凶手不是刘二的时候,就已经起了灭口之心了。
他竟然如此迫切地要灭苏禾的口?
段师爷与那幕后真凶,到底有什么关系?
亦或是,他……就是凶手?
可是,苏禾毕竟是误打误撞,才能遇上段师爷的。
若非她当日冒险进了地牢探查,正巧地牢里的囚犯又出了事儿——
“地牢?”
言成蹊闭了闭眼睛。
他想,他们可能打从一开始,都搞错了顺序。
“地牢里死了一个囚犯?”
言成蹊的嗓音低沉和缓,莫名地就有种能抚平人心的力量。
苏禾不明所以地点头道。
“听说是送去的食物里被人下了砒.霜,毒死的。”
“所以我们近水楼才会被扣下来。”
“不是你们?”
苏禾皱眉看向一脸认真的言成蹊,“当然不是,我们与地牢的囚犯无冤无仇,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面,为什么要干这样的事情?”
对呀,近水楼的伙计们,不可能会做出下毒的事情。
那么,食物里毒又是怎么来的呢?
言成蹊见苏禾很快反应过来,眸中不由地浮现出欣慰之色。
这姑娘心性单纯良善,但也绝非愚笨憨直。
这很好,毕竟人生在世,愚蠢的善人,大多没有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