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甚者,他们还找到了当年在京城轰动一时的“福.寿膏”的秘方,瑞王一脉装得清高正义,背地里却做着拾人牙慧,蝇营狗苟的勾当。
有了这样的把柄捏在手上,瑞王就再也别想趁着殿下失势,笼络朝臣,一举坐上储君的位置。
然而,此事牵连甚广,实在不合适由他一个七品县丞出面上禀陛下。
且不说从南乐到金陵,路途迢迢,足够瑞王反应过来,暗杀他无数了,就算他成功将消息送去了朝堂,一个闭塞北地的小官儿,又是怎么能够知道,许多年前,京都那些大人们之间的龃龉?
好在殿下足智多谋,一颗七窍玲珑心,早已安排得天衣无缝。
言成蹊曾经因为嫡出兄弟的陷害,丢了官职,落魄离京,他心里怎么可能没有怨气?
如今再由他这个陛下跟前的红人,亲自带着当年的真相回京,不但能借着这天赐的良机大大地挫一挫瑞王的势气,而且瑞王一旦倒下,陛下自然就会放殿下出来,等殿下缓过劲来,这天下照样是他的囊中之物。
至于这位言大公子,殿下送了这么大一份厚礼给他,瑞王一党和武安侯夫妇势必恨毒了他,他若想活下去,除了投靠殿下,根本别无选择。
一箭三雕,龟甲宫中这位足不出户的废太子,兵不血刃,反倒成了最大的赢家,当真是好算计。
言成蹊的嘴角勾着个浅浅的笑容,低垂的眸子里,却是极快地闪过一抹冰冷的讥讽。
玉管般的指尖,描摹着青瓷杯壁上,苏禾用花汁画上去的一只憨态可掬的大胖猫,言成蹊眼尾的弧度不由变得温和了起来。
他可以不在乎侯府的爵位传给谁,但他还是想搞清楚,废太子信中所说——已故武安侯夫妇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更何况,朝廷亏欠了纪家这么多年,总是要还回来的,纪家如今只剩下一个独苗,苏禾本该是众星捧月,如珠似玉的千金小姐,却白白地吃了这么多的苦。
等到张县令走后,言成蹊独自一人,静静地撑头坐着,昨夜回来的时候,他没顾上细看,今天外头终于放晴了,明媚的日光照进来,屋子里顿时敞亮又开阔。
苏禾的院子里没有什么贵重的摆设,桌案,圈椅和一扇分隔正厅和厢房用的屏风,虽然擦得锃光瓦亮,却还是能看出来新旧不一的漆皮,约莫都是她从市集上淘回来的旧家具。
正门对着的案几上,摆了两盆郁郁葱葱的吊兰,垂落的枝条已经有半人高了,被苏禾修剪成了生动有趣的弧度,单这一抹翠色,便衬得屋子里鲜活了起来。
家里用的瓷器瓦罐,都是最普通的青白瓷,没有烧什么纹饰,好在苏禾手巧,用各色花草汁子,勾画了许多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可见主人努力生活的点点滴滴。
言成蹊正想着,忽然便听见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响动,苏禾的脚步声急匆匆地朝着厢房这边走近。
一步,两步……来了!
言成蹊莞尔轻笑,端起面前的一盏冷茶,凑到了唇边。
“诶,别喝别喝!”
苏禾见他端着不知几日前的冷茶,不由提高了声音,小跑着进门来。
“这茶水估计是咱们巷子被围之前泡的,都不知过了几日了,喝了准得闹肚子,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一点都不顾惜自己!”
苏禾一把从他手中夺过茶杯,重重地搁在了案桌上,粉面含怒,嗔怪地站到言成蹊的面前。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
张县令:???
合着就我傻呗,一个人炫了两大杯?
有没有人管管啊喂,120——
第54章 频婆果黄橙茶(一)
苏禾泼了杯子里的冷茶, 还没等她发火,白皙修长的手指已经勾上了她的衣袖,然后,讨饶似的轻轻晃了晃。
言成蹊一副打不还手, 骂不还口的模样, 亮亮的桃花眼始终笑盈盈的。
苏禾瞪了他一眼, 实在生不起来气,语调低了下去, 嘟囔道:“我去烧水, 今天没有茶喝,只有白水。”
言成蹊弯了弯唇,松了她的衣袖, 转而去挠苏禾的掌心。
苏禾畏痒,温热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手, 苏禾就要往后躲,言成蹊趁机拉了她一把。
“我——”
他话刚要出口,一位方脸侍卫大步跟在后面进了屋,他的背上还趴着个浑身是血的半大小子, 正是已经疼晕过去的乐生。
听见动静, 苏禾避开了言成蹊的手, 回头看向两人。
言成蹊挑眉也看了过去, 脸上的笑意不由淡了几分, 方脸侍卫是秦邝的手下,甫一对上主子冷冷淡淡的目光, 他脚步一顿, 悔得肠子都青了, 怪不得这差事儿秦大人不肯亲自来呢。
言成蹊扫了他两眼, 便收回了视线,那侍卫只好木着一张脸,干巴巴开口问道:“姑娘,这人放哪里啊?”
苏禾转头往屋子里看去,她这院子并不算宽敞,正屋里唯一的长炕给了言成蹊,断然是没有让乐生去挤他的道理。
隔间抱厦里头还有一张贵妃榻,这几日是苏禾自己睡的,幸好乐生年岁尚小,身量还没完全长开,腾给他倒也能凑合。
“我去将正屋收拾出来。”
在苏禾开口之前,言成蹊站起身,看了她一眼,薄薄的眼皮低垂着,往里间走去,他今日穿了一身莲青色的长褂,背影清瘦如竹,从后头看显得寂寥萧条。
苏禾抿了抿唇,她怎么觉得言成蹊方才看她的那一眼,隐隐含着几分委屈?
像是要被人抢走小窝的猫咪似的,垂头丧气的。
苏禾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快走两步拉住了他,她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己拽住言成蹊胳膊的手,怔忪地眨了眨眼睛。
“嗯?”
言成蹊回过头,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苏禾低着头,没有留意到他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怎么了?”
两人已经转到了屏风后面,外头的侍卫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弯下了腰,挡住了少女的剪影。
他黝黑的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做暗卫的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在主子没有吩咐的时候,把自己当作一根木头桩子。
“……你别挪了,让他去隔间不就行了。”
苏禾放低了声音,仰头去看言成蹊。
“那你怎么办呢?”
苏禾本来打算趴在桌子上将就一下的,有两个伤员在她这儿,到了夜里保不准会发烧,她得警醒着点儿。
不过觑着言成蹊的脸色,苏禾还是将这话咽了回去,她皱着眉想了想,沉吟着问道:“那,隔壁院子里还能腾出一间厢房让乐生休养吗?”
言成蹊笑了,他点了点头,出声吩咐外头的手下:“去找秦邝安排地方,卫郎中应该在院子里,你一并叫上他,给这位小公子瞧一瞧伤势。”
方脸侍卫恭声应了,还没等苏禾发话,抗麻袋一般背起乐生,大步流星往外头走去,还颇为体贴地从院外带上了门。
“卫郎中是回春堂的大夫,今日就让他留在隔壁照顾,这下可以放心了吧?”
“嗯,多谢你。”
回春堂的大夫,肯定比她专业,苏禾没想到言成蹊竟然考虑得这么周到,就连治疗外伤的大夫都提请备下了。
言成蹊也不反驳,反手握住苏禾的手,冲她眨了眨眼睛。
“应该的,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他温和地笑着,嗓音却是有些沙哑,空着的一只手像是感觉不舒服似的,轻轻按了按分明的喉结。
苏禾猛地想起来,她方才还在生言成蹊的气呐,他一个伤患,半点意识都没有,端起隔夜的冷茶就喝。
“松手呀,我去给你烧水。”
见言成蹊还是抓着她的手不放,苏禾挣了挣,斜睨了他一眼。
苏禾拎了茶壶去后厨,言成蹊不紧不慢地跟着,自然而然地接过苏禾手中的活计,骨节匀称的手指就着冰凉的井水,一丝不苟地冲洗着沁了茶渍的器皿。
“真的只有白水吗?”
苏禾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清隽的侧颜,言成蹊突然回过头来,面容温柔,正好撞进了苏禾的眼眸里。
苏禾悄悄偷看被人抓了个正着,心中一跳,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从鼻子里轻轻地“哼”了一声。
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她到底从食篓里取出来了两个频婆果和黄橙,放到言成蹊手边的案台上。
“洗干净了。”
她扬了扬下巴,指使言成蹊道。
言成蹊笑了,他挑眉看了苏禾一眼,慢悠悠地轻声道:“遵旨,谢小姐赏。”
苏禾“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言成蹊便也跟着笑了,他摇了摇头,移开了目光,当真听话地洗水果去了。
等到茶汤煮沸后,苏禾往里头放入切成薄片的频婆果和黄橙,最后再往里加入一块黄.冰糖。
再次煮开之后,酸甜甘洌的果香混合着浓郁清幽的茶香,频婆果的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春茶的涩,如傍晚的赤霞一般,红澄澄的,煞是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