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到知天命的年纪,他尚未满足。
于是他选中了也不算安分的贤王,两人达成了同盟。
再借着皇后那无知妇人的势,将朝堂肃清,成他一家之言。
至于官家,必要时也可用些非常手段。
一切都计划得好好的,但他还是大意了,小瞧了官家夫妻两。
蝉非蝉,脱壳为黄雀,螳螂才是猎物。
知道真相伏诛的那日,吕相于殿上咆哮,大骂皇后背信弃义,十分精彩。
然大局已定,纵使他再不甘也只能认命。
吕相被判斩首,阖家被抄没,男丁流放,女眷没入奴籍。
贤王被废,流放崖州,朝中吕相一党中的奸宦被清扫。
自然,皇城司副使也被换了一遭,不过那位指挥使严桦倒是原职未动,只因他只是听命上峰,并没有太大过错。
官家临朝的第二日,也正是小年那日,皇城司将牢狱中关押着的臣子放了出来。
月安听闻后,在去与不去之间徘徊了良久。
崔颐一出来她便急匆匆地过去,倒好似她们没和离,自己还是崔家少夫人,这才眼巴巴过去。
不大合适。
但人在皇城司狱挨了半月之久,月安极想知道人如何了。
就当、就当去瞧瞧崔颐那张脸有没有破相吧!
月安想到了一个很好的理由,一大早风风火火往潘楼赶去了。
那是从皇城司回崔家的必经之路,在那里订一间可凭栏而望的雅间,她就能俯瞰下方行人,自然也能看见想看见的。
换了一身鲜亮的裙子,描眉点唇,月安甚至还贴了珍珠在额间两鬓,兴冲冲就出门了。
温敬和林婉在后头看着,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一瞬间都猜到了什么。
“折腾来折腾去还是老样子,女大不中留啊!”
温敬感慨了一句,林婉跟着道:“还是有缘分,咱们要不要猜猜崔家什么时候会上门?”
说到这个,温敬笃定道:“除夕前,必然登门。”
温敬也是男子,做过毛头小子,他了解毛头小子有多心急。
若不是朝堂刚肃清,还未完全稳定,官家要重新拔擢调动官职,崔家动作只会更快。
此番吕氏伏法,文荣兄擢升参知政事,副相之职,与宰辅只一步之遥。
而他也填了中书侍郎的空缺,成了正三品的紫袍大员。
家里二郎沾了些妻子的光填了大理寺少卿的职位,崔颐那小子虽然未有拔擢,但狱中为父亲受刑的孝举得了官家称赞,高兴之下为其赐绯,虽无五品官阶,但可着红袍,佩银鱼袋,为家中妻母挣个诰命回来,也是风光一场。
新官上任,总是有许多杂事要忙的,崔家小子就是想立即过来,也得先等家里先忙碌完了。
不过眼见着闺女急匆匆地出门,温敬便知晓了些什么,暗叹一声便宜这小子了。
月安在潘楼用完了一盏茶,等到了梳洗更衣过后出来的崔颐。
不同于二老乘马车,崔颐策马而回,高坐于马上的身形尤为挺拔清俊,让月安在人群中一眼就瞧见了。
凭栏而立,月安努力睁大眼,细细打量着崔颐的脸,确定了上面没有伤口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样俊俏的一张脸若是毁了那真是让人抱憾终身。
正感叹着,月安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目光对上了忽地抬起头的崔颐。
两人的目光就这么遥遥黏在了一处,仿若天雷勾地火,一发不可收拾。
没想到自己在这里都能被崔颐发现,月安一时呆住了。
直到看见崔颐朝她绽出一个粲然的笑,月安才回过神,面颊发烫,躲进屋子里。
她只是想瞧一眼,未曾想被崔颐发现了。
这下糟了,她这一露面,崔颐不知道心里怎能乐呢!
相比于月安的惊慌失措,崔颐便稳重自持多了,只不过唇畔的笑却压不下去。
刚出皇城司时他便放眼搜寻了,可入眼皆不是她。
崔颐未死心,甚至害怕她来了看不见他,特地策马归程。
好在他足够细心,也足够敏锐,路过潘楼时感受到了那道视线,看见了那道凭栏而望的纤细身影。
波澜不惊的心绪被打破,心房开始猛烈跳动,他展颜一笑,期待能得到一个同样的笑颜,却不想月安一瞧见他便缩回去了。
他抿着唇,心绪难免低落,但并无气馁。
先回家,将一切收拾好,再上门求娶。
……
今岁因为出了吕氏的祸乱,官员的年假要晚了不少,直至二十七才准了臣子们归家过年。
月安这些时日仿佛又回到了待字闺中的光景,没有郎婿,没有公婆,每日就在自己的闺房里安睡、醒来,想着吃什么玩什么再做什么,简单又快乐。
就仿佛从来没有崔颐的介入。
然就在官员休沐的第一日,温家迎来了官媒上门,还是两家。
几乎是一道上门,前后脚的差距。
一个是崔家,另一个是齐国公府潘家。
温敬夫妇一时泛起了难色,两家媒人也是面面相觑,互相警惕着。
都是领着男方家的希冀来的,谁也不想败了阵去。
但两家一起来,温家也不能当面抉择,拂了另一家脸面,尤其他本也没想立即拿主意。
此番婚嫁,便让闺女说了算。
客气体面地将两家遣来的官媒送出门,夫妻两将消息告知了还在睡懒觉的闺女。
月安本就喜欢睡懒觉,尤其是冬日这种更让人起不来的季节。
绿珠领了天大的消息来,将自家娘子晃醒,急吼吼道:“娘子,崔家和潘家来提亲了,家主和夫人问你应哪一个呢!”
顿时,月安从睡梦中拔出来,人清醒了大半。
“什么,两家来提亲?”
猛然从床上坐起,月安顶着一头凌乱的发,失声问道。
前几日的悠闲被打破,月安开始焦灼起来。
第60章
好在眼下临近年关, 提亲的两家皆没有催促,只说让温家慢慢考虑,过了年关再答复。
月安也松了口气, 若真让她过去当场抉择出来,那才是为难她又伤另一家颜面。
想到潘岳,月安一时陷入歉疚中。
过了这么些时日, 她以为潘岳早就不执着于她了, 然现在看来是她想错了。
他是个不错的儿郎,如果只是做朋友的话, 月安同这样的人在一起会比较开心, 做夫妻的话她并未想过。
总觉得别扭。
且崔颐那边……
想到这个更难缠的,月安觉得头更大了, 连连叹气,一颗心像在水里浮沉着。
阿娘宽慰她等过了年再想也不迟,今年是一家人在汴梁的第一个新年,可不能让其他的给扰了。
是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本以为来汴梁的第一年必得在崔家过了,她先前还遗憾来着,如今倒阴差阳错地解决了问题。
想想也没有过年这几日议亲过六礼的说法,月安先将那颗怦怦乱跳的心压力下去, 满心期待地贺新春。
年关时节,官家也大方地开设了关扑等博戏,外头小贩扎起了彩棚,售卖各式各样的年货, 吆喝声阵阵,融着新岁的喜庆。
除夕这一日,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坐在饭桌上, 酒菜的香味熏得人满心安宁。
今夜没有崔颐,月安也小酌了几盏,不过为了防止自己在屋里折腾绿珠她们,月安吃的也是桌上酒气最弱的荔枝甜酒。
今夜是今年的最后一日,待子正一过,便是新的一年。
钟声敲响,月安这酸甜苦辣的汴梁第一年也就结束了。
她忽然有些舍不得,舍不得过去大半年里经历的种种。
虽只是短短时日,却好像比她过往十几年都要有滋有味。
她经历了许多事,也遇到了许多人,虽然偶有磕绊,但总体来说还算顺心。
她等到了心心念念的瞿少侠,还遇到了崔颐这个小古板。
从开始的井水不犯河水,偶尔拌嘴吵架,到如今他紧追不舍,满眼情愫。
月安想得入了神,直到爹娘和兄嫂给她压祟钱才将她惊醒。
“想什么呢?还不拿着,不拿可就收回去了。”
爹爹还跟以前一样,会故意吓唬她,月安心下一惊,忙不迭将面前的红封收入囊中,还有阿娘的三位兄长两位嫂嫂的。
到她这,自己只需要给她大侄儿就好。
一家人要守岁,但那段时间还是比较难熬的,尽管有打发时间的香糖果子,也有家人之间的闲叙,但被屋里这暖烘烘的炭火一拢,人还是一阵阵犯困。
“不行,我太困了,我要出去透透气,回来再战!”
没人阻她,因为三哥早就坐不住出去了,野不差她一个。
掀开厚厚的毡帘,面颊立即就感受到了外头冬风吹的刺骨,她那点困意顿时消了。
才走出门没几步,远远就看见一个小丫头跑过来,月安记得她,似乎是叫阿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