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仪近在眼前,但上元更是眨眼间的事。
去岁三月才到汴梁,没能赶上上元灯节,月安还遗憾了好一阵。
现在好了,她要好好体验一下,看看汴梁的花灯是不是比临安的更好看。
正在屋里打扮着,就听绿珠说崔颐过来了,是来同她一起逛灯会的。
月安很难描述内心的情绪,好像高兴,好像又不高兴,十分别扭。
今夜是上元节,要沐浴月光,娘子们大多都会选择偏白色得衣裙,月安也不能免俗,穿了一身白色的斗篷,头上带着珠翠、闹蛾、玉梅、雪柳,皆是上元夜最时兴的装饰。
对着镜子看了又看,觉得满意了,月安才踏出屋子,往爹娘所在的前厅去。
崔颐在那里等了一会了。
“爹爹阿娘我好了,就先出门了!”
一家人都要出去,但老老少少的扎堆出去也没趣,索性都分开了,各玩各的。
如爹娘这样上了年纪的便在临街的潘楼定下一桌俯瞰灯会,兄嫂们也各自甜蜜。
就连三哥也是约了徐娘子一同逛灯会,还千叮咛万嘱咐月安不许去打扰他,不然就把她丢汴河里。
月安当时只觉三哥跟有病似的,都逛灯会,谁有空去他那消遣。
更何况她难道就是没人陪的吗?
来到前厅,月安看了一眼旁边坐着的崔颐,两人目光相接,顿时一阵电光火石,月安急急避开,心有余悸。
“嗯,去吧,记得莫要往人少偏僻的地儿跑,跟紧人。”
温敬夫妻千叮咛万嘱咐,生怕重蹈当年的覆辙。
这事崔颐也是知道的,正因为那桩意外,他的妻子才在心里揣了别的男子多年,实在是晦气。
念此,立即在一旁表态道:“岳丈放心,小婿定会寸步不离陪着,时刻看顾。”
不光是月安心中咦了一声,就连温敬都没忍住啧了一下。
“还没成婚呢,叫太早了,缓缓吧。”
崔颐也不觉窘迫,只笑盈盈道:“见谅,先前唤习惯了,也不差这段时日了,岳丈与丈母莫要在意。”
夫妻两相视一笑,都清楚各自的想法。
至少是对女儿上心了,那便是好的。
两人告别了长辈,前后坐上了马车。
这一回同以往再不一样,崔颐径直坐在了月安身侧,两具身子贴得紧紧的,再无距离。
月安没有心理准备,当即就被贴过来坐的崔颐吓了一跳,想后退,但被对方揽住了肩,没能躲开。
“我们是未婚夫妻,无需回避。”
黑漆漆的眸子凝着她,月安像是无形中被什么箍住了,忘了动弹,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崔颐如今跟以前可真是太不一样了,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力道越来越紧,见月安没有抗拒,崔颐得寸进尺了些,将下颚抵在了月安的脑袋上,姿态亲密。
说实话月安从小到大还未跟同龄的男子有这么亲密的接触,三位兄长也没这样过。
因而呗崔颐带进怀里的时候,她身上有些僵硬,像是死了一半的。
崔颐夜察觉到了,笑着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哄道:“别紧张,我只是抱一抱,又不做什么。”
月安现在可不是只看素话本子的小娘子了,听崔颐那么一说,她脑子里顿时开始七想八想,将那些荤话本子过了一遭,一个不留神就想到了什么敦伦之礼,床笫之事。
顿时脸热了起来,怕崔颐看见笑话,鸵鸟似的又低头往崔颐怀里拱了拱。
虽不知为什么,但见月安主动往他怀里凑,崔颐总归是欢喜的,自然来者不拒,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将人环得严严实实。
月安觉得此刻的自己就好像孩童,被崔颐这个大人抱在怀里。
但在这样得夜里,被一个身躯暖烘烘、还带着梅香的怀抱拢着,月安骨头也懒洋洋起来,觉得分外舒服。
加上崔颐也不是个嘴碎吵闹的,只偶尔与她笑语些什么,语调轻缓柔和,听在耳中如微风轻抚,酥酥麻麻。
她不自觉睡了过去,沉入甜蜜的梦乡。
梦里的她被纯白绵软的云朵包围,偶尔有高飞的雀鸟轻啄她的额头,痒痒得扰人清梦。
等再睁开眼,是崔颐正捏着她的脸,双眸含笑看着她。
“快醒醒,逛灯会了。”
马车停在御街口再进不去了,崔颐让车夫停靠,喊了好几声都没将人喊醒,见人睡得脸颊鼓鼓,像个熟透的桃子,不由生出了些逗弄心思。
崔颐常年练剑,指腹上自然带着些薄茧,捏在小娘子细嫩的面颊上,几下便将月安折腾醒了。
睡眼惺忪间,她听到耳畔得喧闹声,慢慢清醒过来。
她惊在这样的环境下睡着了?
她昨夜也没当夜猫子啊?
月安将自己从崔颐暖烘烘的怀里拔出来,擦了擦脸,清咳道:“大概是昨夜没睡好。”
崔颐但笑不语,先行下车,站定后伸手将紧随其后的月安扶下来。
婚也定下了,自己心意也没法否认,月安也不去纠结什么了,大大方方扶着崔颐下来了。
崔颐要的总比月安想得更多些,在地面踩实后,崔颐顺势牵住了她的手,像今夜人群中无数对有情人一般,十指相扣。
月安本觉得自己脸皮挺厚的,但遇上开窍的崔颐,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可她并不想总是这般落于下风,扭扭捏捏的,看得人牙酸。
好胜心起来,正好旁边经过一对小夫妻,不知夫妻两人说了什么甜蜜情话,其中的小娘子忽地抬头亲了丈夫的下巴一下,引得丈夫脸一红,傻笑了几声。
月安也动了心思,鼓足了劲,趁着崔颐抬目看向远处时猛然踮起脚尖对着他的下巴啄了一口,然后装作若无其事。
那一下显然将崔颐给弄愣了,好半晌没反应过来,呆滞的眸子在少女红润但故作风轻云淡的面颊上停留了几息,才明白过来。
清润的眸子满是细碎的笑,璀璨生光不过如此。
“你……”
“亲我?”
像是不可置信,但面上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惊喜,崔颐眸光渐热,语气黏糊。
既做了,便没有不承认的道理,并且还得雄赳赳气昂昂地承认,展现一切尽在掌握中,占据制高点。
于是乎,月安胳膊一环,神情傲娇道:“怎么了,我们不是未婚夫妻吗,亲一下又怎样!”
崔颐笑意更深了,他摸了摸自己的下颚,顺着她道:“嗯,你想怎样就怎样。”
按着本心来说,崔颐立即就想将这个吻给还回去,但周围人潮如织,他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像别的男子一般,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去亲吻妻子。
世风日下,此乃失仪。
然理智如此,但欲望却难以遏制,行走在人潮中,崔颐那股念头时刻蠢蠢欲动。
上元夜,无论王公贵戚,还是普通百姓,男女老少成群结队走上街头赏灯游乐。
富贵人家的车子前面,挂着灯球、灯笼。
娘子们皆精心打扮,头上是和月安大差不差的装饰,月光下一张张笑脸分外甜美纯净。
有些喜欢玩耍的人,用白纸做成大蝉,称为“夜蛾”;还有用枣肉炭屑做成球,系在铁丝上点燃,叫“火杨梅”,穿梭于元宵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上元夜人太多,人们摩肩接踵,稍有不慎便会有疏漏,丢失钱财或者遗失发髻上的簪钗。
而后,便会有人在灯会后打着小灯照路拾遗,谓之“扫街”,“遗钿堕珥,往往得之”。
月安头上有不少喜爱的簪钗,一路上生怕被挤掉了,时不时捂一下。
御街上,官家为与民同乐,命内造局建造琉璃扇灯,流光溢彩,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汴梁御街两廊下还聚集了伶人表演,有杂剧、唱曲、舞蹈、杂技、乐曲和武术表演等。
奇术异能,歌舞百戏,鳞鳞相切,乐声嘈杂十余里。
不过上元灯会灯才是主要,月安此番也是想看看汴梁的花灯有多漂亮。
听闻大相国寺的花灯样式最多,逛了一会,月安直奔大相国寺去了。
上元夜的大相国寺只会比平日更热闹,月安还在那里碰到了个熟人,正是那位给她算过姻缘的陈天师。
陈天师的记忆力惊人,月安只是在他眼前晃了晃,他便认出了月安,再加上陈天师也认得崔颐这位汴梁玉郎,恰好眼下没有问卦的客人,他扬声唤住了两人。
“小娘子、崔御史留步!”
光是一声小娘子月安可能还不确定是在唤她和崔颐,但后面那句崔御史出来,便确凿无疑了。
两人来到卦摊前,崔颐不知缘由,问道:“何故唤住崔某?”
陈天师笑着捋了捋山羊胡道:“崔御史宽宥,小道确切来说是想问候温娘子的。”
陈天师看着月安笑意慈和,月安惊讶道:“道长竟识得我了?”
陈天师笑了笑,指了指崔颐道:“本是不识得的,但见娘子你与崔御史在这上元灯会举止亲密,想来定是那位和崔御史分分合合的温家娘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