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女子,杨芊芊自然知道选什么样的夫婿会让日后的日子最舒坦,一个风里来雨里去的江湖人士,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如何能和门第清贵、才德两全的探花郎相比。
道理月安都知晓,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旁人不懂她的心,她也没法,只能装聋作哑。
温敬最是拿闺女这副姿态没法子,只留下一句“你好好反省”便拂袖而去了。
兄嫂也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一个个离开了。
月安看着家人离去的背影,心中也多少有些愧疚,她从小到大几乎很少让家人为她如此劳神的。
但若她此番从了这桩婚事,日后瞿少侠回来了又当如何?
也许与他便再无可能了。
一想到这个,月安胸腔便止不住的酸涩难过。
她不想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推着进入婚姻,那样她这辈子都带着遗憾的,她想按着自己的心意选择一次。
所以她还不能妥协。
在凳子上坐了好半晌,直到绿珠满面担忧地唤了她一声娘子,月安才将思绪从往事中拔出。
“没事,绿珠,我没事。”
握着绿珠的手,月安稳住纷乱的情绪。
“绿珠,你是支持我的对吧?”
家中所有人都不赞同她,只绿珠不曾说一句反对,只会满眼笑意地说些让她欢喜的话。
“娘子那么机灵,一定有娘子的道理,绿珠永远站在娘子这边。”
这一回,绿珠仍然铿锵有力道:“绿珠支持娘子,娘子一定有自己的思量。”
月安笑了,又有了继续下去的力量。
……
哭闹没用,上吊没用,月安又想了个好点子。
绝食。
不过这个点子月安牺牲得多了些,整整一日粒米未进,精气神都被饿没了。
她从小到大几乎没吃过什么苦,更是个爱吃爱玩的性子,最不会亏待的便是自己的嘴。
如今一日没用饭,月安差点饿傻了。
已经遣绿珠去偷偷告诉爹爹了,竟然也迟迟没动静,月安十分焦躁。
尤其到了夜里,她更是馋得要命。
八宝饭、软羊面、蟹酿橙、笋肉馒头、炒兔、炙鹌鹑、蜂糖糕、软酪……
越是饿的时候越是爱想这些平日爱吃的,月安觉得胃更难受了。
“绿珠!”
忽地,月安从床上坐起来,唤了一声。
绿珠奔进来,话语熟练问道:“娘子可是又要喝水压压饿?”
月安失笑道:“不了,这回我要吃饭!”
绿珠啊了一声,诧异道:“娘子不绝食以示决心了吗?”
月安坚定摇头,满脸正经道:“所以让你偷偷去厨房拿点吃的,别被人发现了。”
“爹娘不知道,我不还是在绝食吗?”
“再说了,不吃饱哪有力气继续绝食,反正你快去那点,别让人发现就行。”
绿珠听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老实点头去了。
想到马上就有美味的饭菜过来,月安在床上都坐不住了,径直下床坐在饭桌前等着。
绿珠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盏茶便回来了,但问题是不是她一个人回来的,身后还有爹爹身边的松儿,带着好些个侍婢,每人手上都端着一道珍馐。
“娘子,松儿小哥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那了,奴婢一过去就被发现了。”
绿珠迎着主子震惊的目光,垂头丧气道。
这时松儿笑眯眯回话了,只见他拱手笑道:“是相公担心小娘子饿坏了身子,特地让仆专门在那候着,还说小娘子一定会让人来传饭。”
“这些都是特地吩咐厨房给小娘子做的饭菜,都是小娘子平日爱吃的,还请享用,仆这就告退了。”
语毕,松儿让侍婢将饭菜摆放好,人火速离开了。
不用想也是回爹爹那里复命去了。
鱼虾蟹肉的香味霸道地往月安鼻子里钻,月安肚子叫个不停。
绿珠忐忑问道:“娘子要用这饭菜吗?”
月安目光在那碗海鲜粥上停留了一瞬,咽了咽口水,自暴自弃道:“用,为何不用,反正都暴露了,不如痛快吃了!”
话毕,月安不再抵抗,左手持汤匙,右手持箸,大快朵颐。
……
三战三败,月安有些累,决定暂时先歇歇,便打算去寻秀真说说话,想着秀真那么机灵能不能给自己想个好点子。
给爹娘交代了一声,月安乘着马车离开了家门。
但就在月安所乘的马车驶过十字街时,崔家遣来下聘的车队正好迎头而来,车上满满登登的聘礼。
华美衣裙、金玉珠宝、锦缎彩帛、花茶果品、糕点、羊、酒……
足足装了五大车,崔家家仆正在崔家老叔父的带领下,满脸喜气往温家赶去,为他们家郎君聘妻。
而月安坐在马车中正心烦意乱着,对此浑然不知。
第10章
崔家下聘的车队很快抵达了温宅前,家仆看到动静,飞速去禀报了今日恰好旬休的家主。
温家管家得了准信,立即相容满面地将崔家下聘的队伍引进了家门,带到了家主和主母所在的院子。
看到崔家如约而来,温敬扬着爽快的笑迎了上去,和崔家叔父崔哲拱手见礼。
“崔少卿有礼,今日竟是崔少卿大驾光临办这差事,实乃我温家之幸!”
这是前两日温敬便同崔彧约好的,两人出奇的都想将这婚事敲定下来,从询问子女婚嫁到如今的下聘,不过短短一旬的时间,谁人看了不得说一句动作麻利。
崔家叔父本就是为着族中最为出色的子孙来下聘定妻,心情本就舒朗,再被温敬这好听话一捧,面上笑容更深了。
“温舍人客气了,替家中小辈操劳,分内之事。”
绑着艳红绸带的箱笼还在源源不断进入院子,温敬夫妻两笑得合不拢嘴。
崔家便这一个儿子,娶妻丝毫不显小气,选用的金玉、丝帛、茶团皆是上品,数量上更可观,堆满了院子,红艳艳一片,给足了颜面。
崔家叔父点了点那些聘礼,笑着对温家夫妻两道:“这是聘礼单子,还请你们家过目,若无问题,便请温舍人签下这永结同好的婚书吧。”
崔哲已经六十有五了,一生什么酸甜苦辣都经历差不多了,如今能让他高兴的便是子孙后辈的大喜事,眼见着族中最出众的儿孙要娶妻了,崔哲比什么都欢喜。
温敬和林婉皆笑意顿了顿,但并不是质疑崔家的诚意,而是都不约而同从婚书想到了自家闺女身上。
尤其温敬收到妻子那一道暗含着询问的目光,仿佛在问:果真要不顾女儿的心意将这桩婚事彻底定下来吗?
温敬未多思索,回了一个坚定无比的目光。
不管是为着崔家这门上好的婚事,还是为着敲醒犯傻的闺女,他今日这份婚书都签定了。
林婉见这目光,心中了然,也是赞同的。
她纵使一片慈母心,但也得为着子女的未来考虑,世上没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
就好像她的夫婿当年为了履行与她的口头婚约,失去了迎娶高官千金,留在汴梁做京官的大好前程,只能从一个小小县令做起,在地方蹉跎了二十余载才到了汴梁。
想到这,林婉握住了夫婿袖下的手,目光柔软。
温敬倒是没想那么多,只以为妻子这举动是赞同他的意思。
“崔家的品行自是无可指摘,聘礼十分妥帖,能结下这桩婚事亦是我温家所求,这便落签。”
崔家叔父作为代表,同温敬在那泥金红笺上落下笔墨,写下新人名姓、八字,以成天作之合。
至此,婚盟已定,国律所承,不可轻易悔改。
……
月安经过一条街时,因为鼻子太灵,她嗅到了一阵霸道的甜香味,光是闻着气味月安便知是什么。
酥油鲍螺,一种十分香甜美味的乳制点心。
几乎没有小娘子不爱吃的,月安尤其喜欢。
忆起大相国寺那日秀真说也爱吃这一口,月安立即喊停了车,让绿珠去买些回来,正好带去和秀真一起吃。
绿珠领命去了,月安边靠在车窗边,挑开车帘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
耳畔马蹄声响起,这本也没什么奇怪的,汴梁天子脚下贵人多,策马行走在长街的比比皆是,但这马蹄声停在她身畔便不寻常了。
月安瞥眼看过去,撞入一双别扭的眸子,似是想笑,但见她看过来又强压下去,掺了些傲慢。
“没想到在这也能遇到你,温月安。”
月安很少被人这么全须全尾地喊名姓,立即蹙眉道:“怎么又是你?走哪都能碰上,像个阴魂不散的鬼。”
这位潘衙内虽纨绔风流,但相貌确有几分好颜色,月安便有些印象。
更何况能穿得如此花哨的,月安除了他还没见过第二个。
大红色的内衫,外罩杏黄色半袖袍,束发的冠子是金镶玉的,腰带也不忘贴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