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结过梁子,月安不觉得他过来能有什么好事,态度上便也不算好。
被比喻成鬼,潘岳气笑了,没好气道:“怎么?这条路是你家的,我不能路过?”
月安不想跟这个纨绔风流儿浪费口舌,当即落下了车帘,眼不见为净。
潘岳刚开了个头,还没过瘾,就见小娘子跟个兔子一样缩回了洞,害得他一腔热血没处倾吐。
“嗳!你躲什么,我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吧?”
“温月安!温月安!”
潘岳不死心,又唤了两声,嗓门又大,月安压根没法忽视,只好撩开车帘与他对上。
“你这人真没仪礼,竟这般随意呼喊娘子家的闺名,果然和传闻中一样轻浮纨绔!”
月安活了十八年没见过这样的,一时间火气噌噌往上蹿,都想出去将他连人带马都揍一顿。
小娘子因为生气脸蛋浮现出晕红,月牙眼愈发晶亮动人,就连眉心拧出来的疙瘩潘岳都觉得透着几分可爱。
他一惯会哄小娘子,见人气成这样,立即就开始讨饶赔礼了。
“是我的错处,不该如此无礼,这就给温娘子赔礼,给你作揖,还望温娘子宽恕则个。”
像是换了个人,潘岳瞬间变得谦逊有礼,在马上给她作揖赔礼这让月安有些措手不及。
“还有那日,我也不是故意冒犯温娘子的,实在是温娘子不理人,我才无奈追上去,若是当时温娘子理理我,我潘岳定不会如此冒失,但温娘子也将我绊倒了,那日也算是扯平了吧。”
又是一串话跟着过来,堵得月安没话说。
确实是这样,那日他无礼追逐,但她也让潘岳摔了个狗啃泥,想想也没亏。
如今又作揖赔礼的,月安倒也不好再骂什么了。
月安谨记着秀真的叮嘱,不欲与这个潘衙内多交涉,只冷淡道:“既如此还请潘衙内不要跟着我,让人看见了不好。”
月安在这方面倒也不是多严苛,不过是因为这人是潘岳而已,怕被缠上了。
虽然人还是对他没什么好脸,但至少不像刚才那般疾言厉色的嫌恶,潘岳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便没有多作纠缠,只笑嘻嘻问道:“那温娘子,误会解除了,咱们也算是认识了。”
“我姓潘名岳,我爹是齐国公,在家排行第九,日后见到我可不能不理我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月安对着潘岳那张笑得灿烂夺目的脸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只满心敷衍着道:“嗯嗯,知道了。”
心里想的却是绿珠怎么还不回来,她好赶紧走人,不跟这纨绔儿纠缠。
虽然看出了月安那几分敷衍,但潘岳觉得这是个良好的开端,他也不拆穿,只满含期待道:“七日后玉津园我有场马球赛,温娘子若有空便来瞧瞧,绝对让你大饱眼福。”
才刚有了个稍稍体面的开头,潘岳这厮就好像两人是什么亲密的友人,竟还邀她去看他打马球,月安不理解,也不想搭理。
“那可能不行了,我那天要和我娘去上香,去不了,你打给别的小娘子看吧。”
张口就是鬼扯,月安说谎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得煞有其事。
潘岳笑了,带着几分自恋的情绪追问道:“怎么,心里头酸?”
听他这话,月安也笑了,不过是被这厮给逗笑的。
“潘衙内若是将这股自信用到读书上,定会高中状元的。”
恰好这时绿珠也买酥油鲍螺回来了,月安对着脸色有些沉的潘岳道:“我还有事,便先行一步了。”
绿珠上车后,车夫驾车便走,留下潘岳一人一马在原地,脸色有些不好。
他一惯不在乎旁人如何评判他,但今日不知为何有些不是滋味。
见温家马车行远了,潘岳也策马离开。
他还得去买蝈蝈,晚了好蝈蝈就被旁人买走了。
……
月安到江宁郡王府的时候,秀真正在家里蒸花露,衣袖被襻膊系起,见她到来,冲着她挥手。
秀真喜欢自己亲手调配花露,往往一种花香不能满足她,蒸花露时会各种调配不同的花,以保证最后蒸出来的花露独特而又芳香。
跟大嫂调香有些像,但简单了许多,如月安这般在调香上手笨的也能玩玩。
月安直接加入了进去,和秀真一起选取花材试香。
而这样的时候,最适合唠点什么消遣时光。
譬如月安近来的烦恼,她原本也是带着些倾诉的打算来的,毕竟她在这汴梁才只有秀真一个朋友。
几句话一过,月安便将爹娘要将她嫁到崔家的烦心事说与秀真听,眉眼愁苦。
一听对方是崔家,赵秀真反应很大,随后露出一副万分理解的神情道:“崔颐啊,怪不得你这个神色,那人实在规矩无趣,若做了他的妻,不晓得怎么被他立规矩训导呢!”
“反正我是怕了这种人。”
月安紧随而上附和道:“我也怕!”
“但我爹娘认准了崔家,任凭我如何折腾都不松口,这几日都愁死我了。”
月安坐在小马扎上,揪着手里的月季,愁得两颊鼓鼓,赵秀真觉得可爱极了,要不是手里不得闲非得摸两下。
她又道:“但凭心而论,抛开崔颐那性子来说,崔家确实是桩好婚事。”
“你看,你们两家是故交,门第也都差不多,崔尚书和夫人也都是名声好的长辈,日后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委屈;再看崔颐,虽然规矩多又古板,但不失为一个真君子,才貌双全,十八岁的探花,只要不被什么孤魂野鬼夺舍,日后官途也不会差,你嫁他少不了一个高品级的诰命夫人,一生尊贵荣华少不了。”
“不像我家这等闲散宗室,没有什么出众的后辈便会一层层衰落,直到被官家遗忘。”
絮叨着也不耽误手里的活,赵秀真将刚蒸出来的花露装进琉璃瓶子里,轻嗅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神情。
“若是月安没有对崔颐的性子深恶痛绝,也不是不能考虑。”
月安沉默下来,因为事情并非秀真说得那般简单,事实就是她和崔颐两人心里都藏着人,不好对外人说。
月安也不好将这错综复杂的情况同秀真挑明,只假装思索。
虽然问题依然没有得到解决,但同秀真说说话,月安心里倒也没有那么烦心了。
临走前,秀真送了她几瓶今日蒸出来的花露,说都是香味最上乘的,月安笑纳了。
回到家,当一路上所遇到的家仆都喜气洋洋地向她道喜,月安察觉到了不对劲。
心中的不安让她猜测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
提裙狂奔到爹娘的院子里,亲眼瞧见那一院子还未来得及收到库房中的红艳艳聘礼,月安面上茫然了几息。
抓了一个正在院子内修剪花草的婢女过来,月安颤着声音问道:“这些是什么?”
婢女不解其意,只单纯地恭贺起家中小娘子道:“恭喜小娘子,今日崔家来下聘了,这些都是聘礼。”
月安只觉眼前一黑,险些没站稳。
她本以为自己还有时间阻拦的。
第11章
大礼一下,婚书一签,婚事便定下了,受国律所管控,不可无理毁弃。
月安不知道崔颐这个探花郎愿不愿意为悔婚付出被打六十板子的代价,但月安是做不出因为自己悔婚而让双亲承受一百板子之事的。
爹爹是官,知法犯法罪加一等,若来那么一下名声便毁了,官途也会受创。
月安既恼怒爹爹竟真的签下了与崔家的婚书,也深觉无力。
纵然她再不情愿,她也无法去做那等狼心狗肺的事。
月安浑浑噩噩的,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自己院子的,只恍惚记得爹娘出来了,两人都说了些什么,神情瞧着似是担忧,但好像还是说了些她不太爱听的话。
这下月安是真没了胃口,厨房送来的饭菜被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第二日更是过了午时也未起身,只神情恍惚地躺在床上看着帐顶垂下来的香囊球。
那里盛着她最喜爱的鹅梨香,清甜柔和,月安夜夜伴着此香入眠,睡梦香甜。
但昨日她睡得糟糕,许多莫名其妙的梦不说,一夜醒了六七回,导致她第二日愈发困倦低靡。
心情差到了极点,月安也懒得起床,也懒得用饭,尽管腹内空空,月安一时也察觉不到了。
她甚至没有力气去埋怨爹爹,只想着在床上漫无目的地躺着,像一朵被人摘下来慢慢发蔫的花。
这一幕是温敬夫妻没想到的,两人皆心中发沉。
本以为这婚事定下来,依照闺女的性子不过是继续闹腾一场,然后无果后自己去房里生闷气,生个几天,他们夫妻两再去哄哄就差不多了。
但
谁承想事情并不似他们设想的那般,闺女不仅没有大闹,还安安静静地回去了,不吵不闹。
但这样反常的一幕才让两人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