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婚约已成,不管怎样,崔某自会履行婚约,温娘子无须担忧。”
听了温家娘子这么一番话,崔颐以为对方是顺从了这桩婚事,然担忧他不肯安生迎娶,特来探听他这边的意思。
他亦不会赔上自己的前程,所以走到这一步他亦是无可奈何,心中再不情愿也只能遵从父母之命。
只是从今往后,他便不再无暇无垢,有愧君子之德了。
念此,崔颐脸色愈发冷沉,明知此事跟温娘子并无干系,但实在拿不出好脸色来。
正情绪下落着,忽然听到对面温家娘子笑了一声,如银铃般清脆作响。
崔颐不解,眸光诧异地望过去,对上小娘子笑得眉眼弯弯的眼睛。
“崔郎君想什么呢?”
“我今日来不是想让你妥协的,而是我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也许可以解决你我二人眼前困局。”
崔颐神色一怔,陌生的窘迫感又袭卷了全身,面颊也随之染上了些薄红。
“什、什么法子,崔某愿闻其详。”
自己在这颓败郁燥了几日准备折腰顺从,温家娘子却未有屈从,还想出了破局之法,对比下来,崔颐难免惭愧。
月安指尖蘸着已经变得温热的清水,在黑檀木案几上缓缓写下二字。
契约。
崔颐跟着念了出来,一时未能理解其中意思,面上流露出不解,问道:“还请恕崔某愚钝,这是何意?”
从今科十八岁的探花郎口中听到愚钝二字,月安觉得很是新奇,她笑吟吟地为她这个有些荒唐的想法展开解释。
“你我二人既然都有苦衷,但又都抗拒不了这桩婚事,不妨顺水推舟,依着长辈的意思将婚事进行下去。”
“不过我们二人可以将其当成一桩生意,以契约束缚,虽是真成婚,但做一对假夫妻。”
“只在外人面前做出夫妻的姿态,但私下分你我,我无需对你尽妻子的义务,当然你也不必负夫婿的责任,各自安好。”
“一年后以夫妻感情不睦和离,在此期间,我可助你将你那位前未婚妻进门为平妻,待一年后你我和离,你便可守着她一人,到那时,平妻也便是正妻了。”
“当然,这个平妻只是我为了表达诚意给出的建议,因为我听闻你那位前未婚妻家的事比较复杂,也许你我和离了崔伯父和伯母依旧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便给你想了个捷径。”
“采不采纳全在你,我只要那一年后和离的约定。”
一字一句涌入脑海,崔颐愣了好半晌。
纵然他博览群书,自认为上知天文下至地理,也从未听闻过这样的道理。
将婚事以生意论之,还为此定下契约,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甚至是……荒唐!
“怎可以婚姻大事作生意论之?”
因为太过震惊,崔颐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眉宇间带着几分肃然,就好像是遇到了个离经叛道的学子,他义正言辞想要训导对方。
这是月安想到的结果,自己都觉得有些疯狂的计策,在崔探花这样的端方君子眼中怕是要离经叛道到极点了。
有这个心理准备,月安也不受他的情绪影响,依旧笑眯眯道:“崔郎君稍安勿躁嘛。”
“我这个法子虽然有些荒唐,但能化解你我二人的难题,此番婚事既定,但你我二人却各有不愿,做了夫妻也是无法齐心,心生隔阂,日日相见也是徒增尴尬,反倒不美。”
“再者,若真放任这桩婚事走下去,崔郎君那位前未婚妻该如何,岂不是要抱憾终身?”
知道崔探花那点心思,月安不怕他不动心。
自己这法子虽然有些荒唐,但外人又不知内情,一切都是悄悄进行,表面上还是体面无差错的。
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反正月安不拘束于这些,这也是她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巧妙计策。
就差崔探花应下了。
就看崔探花面色迅速变换,眸光时明时暗,凝重到嘴唇都下意识紧紧抿着,显然在思索着大事。
崔颐十八年来第一次碰到这般荒诞又郑重的抉择,一时无法静心思考,然温家娘子却满脸轻快松弛,衬得他好像在矫情浪费时间。
可这是婚姻大事,却如生意一般被随口抉择,崔颐实在没法立即给出回应。
但温家娘子那一番话,崔颐不得不承认十分有道理,他亦然认同。
尤其近日听闻,全家被贬为庶民后,她竟盘下了家一家铺子,带着家中妹妹做起了商贾生意。
原本要迎娶成为庶民的她便已经是困难重重了,现如今竟还沾染了商贾市利,做了商妇,更让他为难了。
他科举及第,日后踏上仕途为官是为士大夫,以商妇为妻实在有碍官声。
纠结过后,崔颐还是觉得再慎重些为好,便起身朝着月安拱手道:“请恕崔某无法立即给予温娘子答复,不若这样,崔某归家再思量思量,明日定给温娘子一个交代。”
看崔探花那姿态,此计策胜算极大,月安也不着急于一时。
“无妨,崔郎君归家细细思索便是,我相信崔郎君能做出明智的选择。“
月安轻轻行一礼,语笑嫣然,废话不多说,率先离开了房间。
留下崔颐一人在房中伫立良久,嗅着空气中残留的一点鹅梨香,神色古怪。
这位温家娘子今日真是让他大开眼界。
因为心中觉得胜算极大,月安心情不错,归家时也是面带笑容,这让温敬听说后心中宽慰极了,觉得闺女大概是想开了。
尤其在第二天崔家送来了一块羊脂白玉佩后,温敬见闺女面上的笑容更热烈了。
因为太过欣慰,温敬遗漏了心底那丝丝缕缕的古怪。
孔子曾赞: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玉石代表着承诺,寓意君子一言九鼎。
在爹娘眼中,崔家送来的玉佩是定情之玉,但只有月安知道,此乃崔探花给予她的回应。
他应下了这桩契约婚姻。
第14章
虽然两家长辈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家中子女不再抵抗这桩婚事,两对父母都松了口气,开始走接下来的婚仪流程。
纳征过大礼之后便是请期,由男方定下婚期,等到了日子便会来迎娶,是为亲迎。
契约已经敲定,月安对于婚期是什么时候并不在意,她只想将这场婚事快些结束,恨不得明日成婚后日便和离,她就能归家继续等着瞿少侠。
寻到了一个目前来说最好的法子,月安心境平和了些,所以当秀真邀她去玉津园看麒麟兽。
月安当即就被震住了,觉得不可置信。
麒麟是神话中的瑞兽,怎会在玉津园中存在?
但也确实将月安的好奇心勾起来了,一口应下了邀约。
爹娘这两日面上的喜色差点都没压住,不仅是因为婚事成了,她也不折腾了,也因为昨日官家给新进士授了官。
月安那位新鲜出炉的未婚夫因为官家偏爱其少年英才,破格给予其正七品的翰林学士,入崇文馆。
若按照以往的惯例,除了状元可授此职,榜眼探花都被授予八品大理寺评事之类的官职。
更让温家意外的是,本以为会外任的二哥却被授予八品的大理寺评事,留在汴梁做了京官。
当宫中的内官宣旨后,一家人都诧异又惊喜,温敬反应迅速地给内官递上了茶钱,询问了几句。
“按照惯例二甲通常都要外任,犬子这职位是不是弄错了?”
温敬问得委婉,内官笑道:“温舍人多虑了,并未弄错,您家二公子便是这个职位,官家爱重少年英才,除了您家那位新女婿外,便属您家二公子最为年少,官家心中喜欢,又听是温舍人家的公子,还赞了句青出于蓝,直接便将授了二公子这官职,奴在这里贺喜温舍人了!”
温家上下大喜,温敬更是笑开了花,又奉上了一份茶钱,权当喜钱了。
儿子留在了汴梁做京官,未来女婿又如此争气,可谓是双喜临门。
因此,月安去玉津园时,爹爹又多给了她些银钱,让她想买什么买什么。
不过出门时月安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似乎是有人之前跟她提起过什么,但她懒得去想。
既然记不清,那八成是不重要的事情,忘了便忘了。
玉津园位于汴梁南薰门外,与宜春园、琼林苑、金明池并列为汴梁四大皇家园林。
与其它三园不同,玉津园是汴梁最大的禽兽园,圈养了本土和周边小国进贡来的珍贵禽兽。
比如什么麋鹿、犀牛、大象、狮子、孔雀、金毛狮子等等。
月安这回赶得巧,玉津园今日还有一场狩猎比赛,两人赶到的时候健儿们正在表演骑术,赢得满场喝彩。
月安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人,似乎是那个有些烦人的潘衙内,他骑术倒是很好,在那么一众骑术精湛的儿郎中也分外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