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月安压根不敢耽搁,也不管身上寝衣换没换,人几步冲到长榻前,二话不说将崔颐扯起来催促道。
被月安突然这么一弄,崔颐起初是发愣的,但听着外面的动静几息也明白了轻重缓急,人从榻上下来了。
根本没轮到自己动手,他才一下来,就看温氏虎虎生风将铺盖卷了摔进柜子里,扯着自己的袖子将他按到了床上。
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得好像他这几日写出来的字,被摔进床上时,崔颐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
人还没坐起来,就看温氏也着急慌忙地爬上了床,掀起一床被子将两人盖住了。
身侧传来女子柔润的馨香,那一身杏粉色的寝裙,粉色清浅娇嫩,直衬得少女那一身皮肉愈发莹润白皙,如曹植《洛神赋》所言那般肤如凝脂。
这实在亲密,导致崔颐脸皮开始发烫,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手腕使不上劲,胡乱按在了某处。
掌心覆在了一个发硬的东西上,崔颐低头,看见了从枕下露出来的画轴。
玉轴为骨,朱砂色的丝质绦带,可看出主人的珍视。
还能陪伴在主人枕边,想必是夜夜观摩赏看的。
崔颐也想看看是什么名作能让温氏夜夜于枕边赏看,但此刻不是时候,他只能暂时压下心思来。
“请钟婆婆进来吧。
一切准备就绪,月安示意绿珠可以开门放人了。
房门嘎吱一声响起,钟婆婆带着个丫头进来,打眼便瞧见了安睡在床帐中的小夫妻,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寝衣瞧着还有些乱,显然是自己的到来打扰了些什么。
如此猜想下,钟婆婆露出欣慰的笑来,想着回去将这情景说与夫人听高兴高兴。
“郎君少夫人赎罪,是官家今日赐下了十几匹锦缎给相公,其中有些颜色鲜妍,是年轻小娘子当穿的,夫人便想着给少夫人,结果一时忘了,方才才想起来,奴婢只好加急送来,扰了郎君和少夫人安眠是奴婢的不是。”
本就不好责怪,又是来给自己送料子的,月安更不好怨怼了,只笑盈盈道:“婆婆说的哪里话,也才刚躺下,不算打扰,还要婆婆替月安多谢阿婆才是。”
两人客气地说了几个来回,倒是丝毫轮不到崔颐开口,钟婆婆便笑眯眯离开了。
月安眼看着房门阖上,院子里的动静消失,立即掀起被子弹起来,跳到床下催促崔颐。
“方才事急从权,有些冒犯崔郎君了,如今安全了,还请崔郎君快下来!”
月安从不喜欢旁人睡她的床,没错,虽然名义上这是她和崔颐的,但月安已然厚脸皮当成自己一个人的了。
不出意外这一年这都是自己独有的。
崔颐一言难尽地看着乌发披间的温氏,目光不敢多停留,只缓声道:“无碍,我都理解。”
这样演一遭,对他来说更有效用,他应当受用才是。
先前被扯过来时太匆忙,崔颐甚至没有鞋子,但地板上有地衣,他也不纠结这个,赤着脚去将胡乱塞在柜子里的被褥取出来铺好,一板一眼地再度躺上去。
在月安爬上床,就要放下帐子时,忽然听到崔颐幽幽道:“温娘子总是能急中生智,且在不拘小节这方面,某不如你。”
月安才不管他话中有什么深意,只当是在夸自己,乐呵呵回道:“承让,承让。”
崔颐哽住了,有些后悔说这番话。
一刻钟过去,屋内彻底陷入寂静,然崔颐还未入梦,鼻尖仿佛还萦绕着温氏帐中的鹅梨香。
甜而不腻,其中还夹杂着些温热别致的气息,崔颐不敢多回忆。
第25章
七月初四这日, 崔颐的婚假彻底结束,天色未明,月安就在朦胧间察觉到了些动静。
睡意迷蒙中, 月安一时没想起今日崔颐婚假结束了,一胳膊捶在床帐上,荡出一片波纹, 随即嘟囔了两声。
“好吵, 动静小些~”
半睡半醒中的人嗓音总是软绵绵的,就算是含着几分恼怒也显得娇憨酥软, 听得正扎腰带的崔颐心里头古怪, 像是被双什么挠了。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抱歉,今日要开始上职, 已经很小心了,还是醒了温娘子,是崔某的不是。”
崔颐语调清淡柔润,不说气人的话时如汩汩流动的溪水,还是很中听的。
月安也反应了过来,今日崔颐要摸黑去上职,规定卯初便要入宫门,迟到者要按律笞二十。
做官的更要体面, 哪里有人敢以身试法,所以除了休沐,每日都得勤勤恳恳摸黑上职。
崔宅不似温宅,位于距宫城较远的刘廉坊, 崔家父子上职则要提前大半个时辰起身,在仆从挑灯指引下早早去应卯。
这个点几乎是月安睡得正香甜的时候,被吵醒总归是不爽快的。
但她不能跟惨兮兮摸黑去上朝的崔颐计较什么, 只庆幸同他是假夫妻。
听秀真说,有些家里规矩重的,丈夫一起身,妻子便要跟着起身侍候,将人送走了才行。
月安想想那场面就困得头晕,更别说是亲身去做了。
好在她只需在崔家忍一年,还定下了一月只同宿九日的规矩,不然就算不必起身侍候,日日被上职的崔颐吵醒也够呛了。
心中宽慰了自己一番,月安好受多了,嘟囔道:“无碍无碍,你自去忙你的,我继续睡了。”
话音落,崔颐就见床帐颤了颤最后归于平静,想来是温氏又去会周公去了。
似乎是想笑,崔颐唇畔出现浅浅的弧度,但转瞬即逝,低头弯腰穿靴后出了屋子。
等月安再醒来时,天光大亮,绿珠说已经将近巳时了。
虽然中途被惊扰了一次,但能补回来也勉强凑合。
心情愉悦地用了早食,月安想着今日闲暇,不若回家一趟,顺带将她新买的脂粉带给娘亲和大嫂。
说走就走,月安去请示了徐夫人,得到允准后立马欢欢喜喜往家里跑了。
对月安来说,温家才是她的家,崔家只是暂时居住地罢了。
徐夫人带着些说不清的愧疚,同月安说若是想在娘家过夜也随她。
若是换做别的人家,儿媳刚成婚没多久便总往娘家跑少不得被婆母说嘴训话。
月安心里清楚徐夫人为何待她尤未宽厚,不仅是因为徐夫人本性宽和敦厚,更是因为她看出了她和崔颐之间的冷淡疏离。
徐夫人不知两人的约定,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点事,只会将此事归咎于自己的儿子。
觉得是崔颐心里藏着前未婚妻故意冷待她。
这事总要有个人担一下责任,月安自然不希望是她自己,崔颐正合适。
马车行至热闹街市,月安隐隐听到什么大胜、凯旋之类的话语,她好奇让仆从去打探了几耳朵,才知近来边关战事传来捷报。
我朝击败了西夏,俘虏了一位西夏王子,使得西夏上乞和文书投降。
但其中最令人热议的是一位斩将夺旗的小将,据说是汴梁将门之后,在与西夏一战中大放异彩,战功卓著。
国朝风气偏重文,但官家不是什么昏聩之君,对于能戍守边境,能征善战的武将也格外重视。
毕竟若没有精兵良将镇守边关,外敌入侵,再繁华的京都也要沦为蛮夷之手,国将不国。
想必这回汴梁人热议的小将班师回朝后会获官家封赏,风光无限。
但这些都跟月安没什么关系,她听一耳朵热闹就成。
到了温宅,门房一瞧家里的小娘子回来了,立即掬着笑迎上来。
爹爹和二哥上职不在家,大哥去忙活他的生意,三哥和新认识的友人跑马去了。
家里就剩下娘和大嫂,一见月安忽地回来,都惊喜万分。
月安到时,大嫂正带着大侄儿在娘那里,还是大侄儿先看见了月安,大喊了一声姑姑。
“怎么一声不吭就回来了,也不事先说一句,害得我和你大嫂都没什么准备!”
林婉看见女儿俏生生立在门口,当即露出笑颜,欢喜道。
月安抱住母亲的胳膊,亲昵地蹭了蹭,面颊上梨涡浅浅,笑容甜蜜。
“一家人要什么准备,我才成婚那么几天娘就这么见外了?”
“女儿好伤心的~”
林婉被逗笑了,嗔道:“就你滑头。”
“对了,你此番回来婆母没说什么吧?”
做儿媳和做女儿可是天差地别的,林婉深怕崔家夫人觉得女儿刚成婚便急着往家跑不沉稳。
月安一边逗着白白胖胖的大侄儿一边道:“没事的娘,徐夫人人很好,还让我在家里过夜呢。”
林婉放心不少,打趣女儿道:“瞧你这丫头,那是你阿婆,唤什么徐夫人。”
月安没反驳,只是讪笑着跟母亲插科打诨,听着母亲和大嫂说家里最近的趣事。
譬如爹爹吃醉酒从床上翻下来,大哥被大侄儿玩闹时踢一嘴泥,三哥被鸟粪砸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