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亲亲热热地挤在一起说话,当赵秀真听月安说她又结识了一个新朋友时,故作醋意满满道:“月安不会认识了新人就把我这个旧人忘了吧?”
眼神中带着几分故意装出来的幽怨,还小鸟依人地靠在月安肩膀上,好像那个即将要失宠的妃子。
月安被她逗笑了,轻推了她一下嗔道:“说什么呢,你可是我来汴梁第一个认识的好朋友,就算以后再结识一万个娘子也不能忘了秀真去。”
这下赵秀真满意了,两人嘻嘻哈哈往玉颜去了。
“我倒要看看你说的脂粉铺子有多好,夸得那么神,我在汴梁那么久竟不知?”
赵秀真耳边听着好友对那家脂粉的夸赞,也好奇了起来。
月安将脸凑近了给她瞧,笑着道:“不信你瞧,我今日用的便是玉颜的妆粉,是不是比之前的要细腻清透,而且比以前用得服帖多了!”
赵秀真凑近一看,双眸放光道:“果真是好妆粉,怪不得今日你看着气色更好了,那我今夜也少不得进些货回去。”
“我同你一起。”
虽然上回的还没用完,但这并不影响月安买新的。
谁还会嫌自己的东西多?
带着秀真一路到了潘楼街,马车稳稳当当地停在玉颜门口。
刚进门,就见柳家姐妹在铺子里忙碌的身影,月安有些害羞地唤了一声阿盈,其中那个纤细清瘦的娘子转过头应了一声。
“是月安来了,快坐~”
柳盈仍是那般温柔和气,和往日并无两样,然就是她回头看过来这一刻,月安察觉到挽着自己的秀真身子僵了僵。
她诧异看过去,入眼是秀真惊愕的神色。
怎么,秀真这是见鬼了?
不等月安想问点什么,就看柳盈笑吟吟地走近,向着秀真福身道:“县主金安。”
“你们认识啊?”
月安将秀真的异常先行压了下来,惊讶道。
柳盈继续道:“福嘉县主,自是识得的。”
回过了神,赵秀真掩去神色间的异样,扯出一抹笑道:“原来竟是柳娘子的铺子,倒是我一时忘了。”
就算父王只是个闲散宗室郡王,汴梁中的风吹草动也是知道的。
赵秀真自然听说了柳家遭到官家贬黜后柳家娘子开铺子的事,不过她和柳盈关系寻常,也仅仅是见过面,互相认得,其他的再没有了。
更别提地方做的什么营生,在哪里做的。
眼下猝不及防进了人家铺子,惊讶只余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月安和这柳家娘子做了朋友?
神了。
“月安何时结识的柳娘子?”
赵秀真看着两人关系熟络的姿态,忍不住问道。
月安只觉得秀真今日欲言又止的,怕是有什么不好说的,虽然心里好奇但也并未催促,只想着待会问问。
“也就前不久,我几次在这买了脂粉,觉得和柳娘子投缘,便认识了。”
一听这话,赵秀真便知道月安并不知晓柳盈曾经的身份,深觉这世间事不可琢磨,两个本该见面尴尬的人做了朋友。
挑选脂粉的空档,月安还让家仆奔去茶汤巷她那饮子铺拿了四盏香饮子来,铺子里一派其乐融融。
柳家姐妹送走了月安,回到铺子里,柳盈坐在茶案前幽幽叹息了一声。
柳襄不解,以为姐姐是累了,凑上去问道:“姐姐若是累了那咱们今日就别忙了,回去歇歇吧。”
柳盈抚了抚妹妹的脑袋,温声摇头道:“姐姐这不是累的,是想到今日过后,你温家姐姐知道我的身份,会心存芥蒂,不再理会我。”
毕竟她曾与崔家郎君定过亲事,且不知崔家郎君可曾在家中闹出过是非让妻子难为。
此时此刻,她也是不确定的,害怕因为这些不相干的事失去一个刚结交的朋友。
柳襄努力安慰姐姐道:“不会的,温家姐姐人很好,定不会因为此事和姐姐疏远的。”
柳盈听着妹妹的安慰,柔笑道:“但愿如此吧。”
月安今日十分畅快,然前脚告别柳盈上了马车,月安就被秀真揪住了胳膊,神情古怪。
“月安,你知不知道这位柳娘子是何许人也?”
从开始时秀真那神色,月安心中便存了疑,只是当时不好张嘴发问,如今一听秀真重提,立即就追问上去了。
“一开始我便看秀真你面色古怪,怎么,阿盈莫不是有什么不好?”
可她觉得阿盈是个极好的娘子,那双眼睛骗不了人。
赵秀真摇头,终是说出了缘由。
“月安,她便是崔颐曾经定过亲的娘子,被官家罢黜的御史中丞柳家。”
带着几分叹息的话语落下,惊愕之下,月安眼眸瞪得圆圆,人呆住了。
直到夜半躺在床上,月安都在思索这桩离奇的事。
她就那么随便一结交,就结交到了崔颐那前未婚妻?
最最关键的是,阿盈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始终未语,只是一如既往地同她谈笑交好。
那她心里如何想她呢?
一个在她家族落难占了她金玉良缘的人?
是不是每次见到她心中都会黯然神伤,但善良如她还是要扬起笑,装作若无其事地同她说话。
一想到这,月安尴尬得脚趾头都扭起来了。
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可能阿盈还等着崔颐那厮履行婚约,但却被她横插一脚,自己这下成什么人了?
不行!
月安猛然从床上坐起来,神情严肃,甚至想着明日就去玉颜跟阿盈说清楚。
将她和崔颐之间的约定尽数说与她听,以证明她的清白。
投缘的小娘子实在是难得,她还是不舍得这个朋友的。
但热血过后,月安想起契约婚姻这事不小,并不是能轻易往外头说的,是她和崔颐之间的秘密。
怎么着也得和他商议一下,再决定跟不跟阿盈说。
但心里揣着这事一天,月安便不好意思去寻阿盈,她焦躁得唇边都起了个燎泡。
不能同她解释原委,去了那儿也只能做个不开口的蚌壳般干瞪眼,光是想想月安都觉得臊得慌。
在家浮躁了几日,月安觉得她的性子是等不到崔颐回来了,她不喜欢拖着问题不解决,不然总觉得如鲠在喉。
立即向兖州去了封信,简单说明了她和柳盈的事,询问崔颐是否可以将两人之间的约定告知柳盈。
赏了送信的仆从许多银钱,又给他派了一匹快马,月安将人遣去了兖州。
能做的都已经做了,月安心中的焦灼也减轻了许多,松快之下,她应下了秀真邀她逛夜市的帖子。
来汴梁这么久,她还没好好逛一次州桥夜市呢!
第34章
兖州城, 一个叫做白石的小县。
崔颐带着仆从徒步走在郊外,环绕着他的是带着寂寥的秋意。
此次官家授命他来督察州县,命他探访民情, 崔颐觉得想要看到最真实的民情,就应该低调着来。
父亲教导过,那些州县长官, 若是真正清廉的还好, 就怕是遇到那些藏污纳垢的,知道你来, 必得将门庭装饰得干干净净, 蒙蔽你的双眼。
待你走了,便继续鱼肉百姓, 搜刮民脂民膏,让地方百姓苦不堪言。
既然带着官家的厚望来一趟,崔颐自然不能白费了,因而他此番算是轻装简行,没有透露自己督察御史的身份,更没有去知州府门前晃。
直接深入百姓腹地,也就是寻常市井乡村,才能最真实准确地获得民情。
这是他抵达兖州的第五日, 也是崔颐巡查的第八个村舍。
装作游学且采集州县风物的书生,崔颐从此地百姓口中打探到了不少实情。
又是一个苛待百姓,贪污敛财的县令。
官家明明下达的税令是十税一,但这里却到了十税三, 不仅如此,人头税本是二十岁的丁男缴纳,但这里却提前到了十八, 导致百姓粮税与人丁税沉重。
崔颐不动声色,一一记下,待回去将这些记录都呈与官家,由官家出手将这些蛀虫拔除。
拒绝了热情的村民留饭,崔颐面色沉重地从村舍中出来,同书玉行走在村间小道上。
崔颐虽是文臣,但自小也是习武练剑,骑射俱佳,十七那年更是可以提剑斩狼,并不是那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连日来的到处奔波还是让人有些疲惫,再加上总探查到这些让人不快的消息,崔颐更是心中疲累。
“郎君别动气了,待我们回去都禀报给官家,到时这些坏官就会得报应,换一批贤良的上去,百姓就能脱离苦海了。”
书玉跟着郎君到处跑,自是知道自家郎君的愁苦,在旁边出言安慰后,将水囊递过去道:“走了那么久,郎君一定口渴了,喝口水吧。”
崔颐接过水囊咕嘟咕嘟饮了几口,远望了一眼四下枯黄寂寥的秋景,蓦地想起刚与温氏成婚时,还是一片花红柳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