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思浑浑噩噩地靠在他怀里,甚至还伸出一双纤白的双臂抱住了他的脖颈。
被圈住的一霎那,崔颐险些呼吸不过来,仿佛先前吃的那几盏酒后劲也上来了。
但那根本不可能,他平时虽不爱饮酒,但酒量却不错,可以说比温氏好上千百倍,不可能区区几盏就能让他不适。
刻意不去感受身上的一切,崔颐绷着面皮快步往梅鹤院赶。
有人代步,迷迷糊糊的月安心满意足地蜷缩着,也不嚷了,柔软蓬松的乌发随着崔颐行走的步伐一下一下蹭着对方的颈子。
奇痒难耐下,崔颐下意识颠了颠怀里的小娘子,使其发顶错开些,不至于总是一下又一下蹭着他。
但如此一下,怀中人顺着力道被颠得仰起了脑袋,发髻是不再蹭着他了,但温氏仰着脑袋后那双嫩红柔润的唇便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
那样清晰可见,倾首可及,只需他垂首,便可……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崔颐浑身一震,面色羞愧,唇线平直,开始在内心指责唾弃自己。
虽说君子论迹不论心,然崔颐立身十几载,始终将心与迹同等奉行,未曾有所辜负。
今夜这一荒唐念头出现,让崔颐坏了心。
他怎能生出如此龌龊的念头呢?
承载着这股羞愧,崔颐再不敢多看一眼,快步抱着怀中人回了梅鹤院主屋。
绿珠一路眼睛都不够瞪了,想做点什么,但自家娘子人已经被抱着快到梅鹤院了,她索性还是闭上了嘴,想着明日等娘子醒来再说与她听。
入了秋冬,锦帐被换成了温暖的鹅黄色,崔颐躬身,小心将人放置在床上。
吃醉酒的温氏不大老实,刚躺下便开始乱扭,但绿珠侍候了多年,手法娴熟地在月安乱扭之前将她的鞋子脱了。
没了可有抱可以抓的东西,月安胡乱抓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心满意足地扭身去睡了。
但恰好那枕头下是月安夜夜赏看的画卷。
绿珠也看见了,作为心腹婢女,她对娘子和崔颐的关系也十分清楚,但饶是如此,她看着这一幕还是十分心惊。
那么明显的一幅画,崔颐自然也没有落下,他目光淡漠,只留下一句“照顾好少夫人”便离了床榻去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被褥,铺设在软榻上。
秋日倒也无需日日浴身,加上月安今夜醉醺醺的也不好挪动,绿珠只简单给擦了擦身子便留下一盏灯退出了屋子。
皎月洒下千千万万丈清辉,在书案上投以柔和的月光。
崔颐还在想着画卷的事,越想越精神,根本没有睡意。
就在他将将翻了个身想看看窗子外透进来的月光时,崔颐忽地听到不远处帐子被掀起的动静,还有一串细碎的脚步声。
崔颐扭头看过去,正撞见温氏赤着脚从床上下来,裙摆间白皙秀足隐约可见。
他立即坐起来了,看着尚且酒意未消的温氏,怕半夜吓到对方,轻声问道:“你做什么?”
月安酒劲未消,脑子还晕晕乎乎的,但好歹认得人了。
“口好渴,下来喝点水,崔郎君也要吗?”
其实他一点也不渴,但听着对方这迷糊话语,崔颐鬼使神差地点头了。
“可以。”
“哦。”
月安点了点头,哦了一声,又给崔颐倒了一盏。
崔颐自觉地下榻走上前去,接过自己那一盏,意兴阑珊饮着。
本以为温氏饮完水便会乖乖回去安睡,崔颐目光追随着,但见他爬上了床后拿了一物件出来。
没看错的话,正是那副画卷。
崔颐干脆坐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想知道温氏要如何。
只见她笑颜如花,嘴中还欢喜道:“不愧是中秋月圆夜,月色真好,给我的瞿少侠也晒晒,说不定这团聚之夜的月光能把人召回来呢!”
小娘子眉目间尽是欢喜,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夫君尚在一边,满嘴都是对另一个儿郎的爱慕思念。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崔颐已经没法视而不见,淡然处之了。
这种感觉很差,简直是烧心。
起身,抬步跟过去,崔颐目光落在展开的画卷上,只觉月光刺目。
自虐般地看了一会后,他忽地问道:“你的…心上人姓甚名谁,你们是如何认识的?”
大约是说到了温氏感兴趣的点上,此刻神思不清的人慷慨又大方,和崔颐分享起了自己甜蜜又惊险的爱恋。
“他叫瞿少白,是一名游走四方的剑客。”
第一句话出来,崔颐便拧起了眉头,心气郁结。
只是一个无田无地的江湖游侠儿,便能让她如此挂怀吗?
温氏的眼睛需要好好擦一擦了,择婿如此差劲,以后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然温氏不知他的腹诽,继续欢喜地回应着他后半句问话,如倒豆子一般将少女埋藏了四年的记忆尽数道来。
“他答应过的,说我长大了会娶我的,我相信他会回来的。”
“而且我有预感,他马上就回来了,到时候我就去找他!”
说到这句的时候,小娘子眼眸亮得惊人,像是淬了满天的星子,在这样的夜色里璀璨生光,熠熠生辉。
崔颐面色不赞同道:“他无田无地,也没个正经营生,并非良人,难不成你打算跟着他浪迹天涯?”
糊涂成什么样才会如此选择?
温氏不该这样磋磨自己,她应当如这汴梁小娘子一样,富贵无忧才是她应该选择的。
“当然不是啦!”
“我准备招他进我们温家作女婿,只要他跟我好好过日子,爹娘给我的资产足够了。”
仍是一片乐观憧憬,且合情合理。
温家富贵,温家父子在汴梁又是蒸蒸日上,为唯一的女儿招个女婿进门养着不过是小事一桩。
崔颐无法反驳,与此同时,那颗心开始落入谷底,颓废无力。
给柳大娘子的承诺等着他兑现,温氏又满心满眼装着心上人。
他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怎么样?
深秋的月色尚不如崔颐面色清寒,料峭冷寂。
晒完画后,没心没肺的小娘子钻回了帐子里安睡去了,留下他独自立在窗前,目光死寂地望着画卷上少年执剑粲笑的潇洒之景。
崔颐扯了扯唇角,依稀可见苦涩。
第39章
八月十六的清晨, 月安头脑昏沉起身,饮了一盏二陈汤后清醒了不少。
还没来得及松快,就从绿珠的口中得知她昨夜里醉酒, 发生了什么好事。
听到最后是崔颐抱着她回来的,月安满心尴尬,想着待会得给人致歉一二。
厨房那边送来了早食, 在庭院中练剑得崔颐也回来了, 额间带着薄汗,将长剑往剑架上一搁, 一言不发地擦拭着脖颈和面颊。
他素来是个性子沉静的, 月安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留下绿珠一人侍候。
平素崔颐喜好穿着襕袍或者广袖长衫, 不过练剑需得轻便,他便一身窄袖缺胯袍,窄袖,束腰,两臂佩护腕,象牙白的鲜亮颜色。
这瞬间让月安想起了瞿少侠,嘴巴也没管住,快了一息。
“崔郎君今日好像……”
好在她及时咬住了唇, 把下面的话咽了下去,低头不语。
不行,她得克制些。
虽然只听到了半句,但稍微扫了一眼自己, 崔颐便意会了那剩下未出口的话。
他像瞿少白。
捏着湿帕子的手紧了紧,崔颐心头火起,面色冷沉。
但没跟温氏计较什么, 这事实在不光彩,他也不好去计较。
两两坐下用早食,没了外人,月安立即抓紧时间为昨夜的事情赔不是。
“昨夜是我吃醉酒失态,麻烦崔郎君了,日后再不会有了。”
崔颐用饭时动作快而利落,但不会显得丝毫粗俗,反而透着赏心悦目的雅致。
月安则慢吞吞的,时不时还喜欢拄着脑袋,姿态随性,和崔颐形成了一个鲜明的对比。
他目光不偏不倚,淡声道:“举手之劳罢了,温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当时温娘子酒醉难行,换作任何一个郎婿都不会坐视不理的,宽心就是。”
闻言,月安觉得崔颐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索性就不计较了。
很快,月安想起了她耽搁了好些日子的要紧事,立即就坐直了身子,忙不迭开口道:“正好,我有一事要同崔郎君商量,不知现在可否……”
话未尽,崔颐倏然抬眸对上她,月安顿时哽住了。
那是什么眼神,就好像自己接下来的话有多难听似的。
不过,将阿盈的话想了一圈,月安兀自感慨道:拒绝的话对于崔颐这等满心求娶的郎君来说确实蛮难听的,她也许得委婉些。
“食不言寝不语,温娘子有话不妨饭后再说。”
月安家随性惯了,没那么多规矩,但不能阻止别人规矩多。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