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白日受了惊的缘故,梦里月安再一次冲进了山林。
不过这次有所不同,她身后坐着崔颐,马儿似乎也并没有发狂,只是漫步山林。
没有惊慌,也没有窘迫,两人就那么岁月静好地共乘一骑。
梦里似乎崔颐唤了她一声,那语调轻柔温和,月安下意识就扭头了。
唇上温热,雪中春信的清寒气息扑面而来。
月安猛然间醒来,脸色青红交加。
此刻娘亲早早起了,帐子内只剩下月安一人,她心有余悸地坐起,暗自嘀咕了一声。
“真是疯了。”
今日午后便要启程回去,月安也不能为了躲崔颐老是赖在爹娘这里,洗漱过后,月安板着脸回去了。
崔颐不在,帐子里空荡荡的,这让月安松了口气。
家仆说崔颐去伴驾了,早早就跟着官家去了林子里,月安这才彻底放心进了帐子。
里面空荡又整齐,被子被折的板板正正放在一边,连褥子上都没有什么褶皱,就好像昨夜并未有人睡过。
正在月安进了帐子无所事事时,她忽地听到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好似是什么东西在闹腾。
月安扭头往声音传来的角落里看去,待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眸中泛起了惊奇。
是一只胖乎乎的花兔子,还比较幼小,但浑身胖乎乎的,看起来可爱极了。
此刻这只花兔子正窝在笼子里乖巧地吃着菜叶,三瓣嘴一颤一颤的,两只长长的耳朵都在使劲。
月安自然是喜欢这种可可爱爱的小动物的,立即凑了过去,手指透过笼子的缝隙去戳兔子的屁股。
这只花兔子脾气温和,又沉浸在吃饭中,根本不去理会月安,任她怎么戳也不为所动,活像只呆傻的兔子。
戳了几下,月安忽地想起这应该就是昨晚上崔颐说猎到花兔子,她动作一顿。
但很快又继续戳了。
又不是见面就眼红的仇人,不至于连他猎来的兔子都碰不了。
不仅如此,她还将秀真叫来一起玩,就是怕兔子跑出来她追不上,月安没有将笼子打开。
两人在帐子里玩了好半天的兔子,月安又去马厩看她的枣红小马。
没了那火阳草的荼毒,她的小马又恢复了正常,在那大口吃草。
秀真去相熟的叔伯家要了个蹴鞠来,两人找了块空地在那你一下我一下踢了起来。
两个人踢总是不热闹的,但期间有几个小娘子见了也纷纷加入,有秀真的堂姐妹各个月安记不清的县主,还有几个文臣家的娘子。
人多了也就好玩多了,她们甚至还分为两队,做了个简易的球门。
娘子们玩得入迷,不知不觉到了午食,各家遣人来叫,月安这边正是崔颐过来的。
当月安抢到了一个球,兴奋地一脚将其踢飞出去后,球滴溜溜滚到了一个人的脚下。
那人正是来唤她回去用饭的崔颐。
秀真也知道了那什么三月之约,所以见到崔颐巴巴地过来后很难不露出调侃的笑来,只是跟其他不知内情的小娘子比起来要收敛多了。
“呦,这不是温姐姐家的夫君吗?”
“是来接温姐姐回去用饭的吧,真体贴啊~”
“就是,你看咱们,都是家仆丫头来叫,到了温姐姐这就是夫君来叫,可真是让人羡慕呢~”
小娘子们七嘴八舌地笑闹着,月安听着很难不发窘,哪怕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被这么多人这样打趣,她也有些遭不住。
“好了好了,都回去用饭吧,少来打趣我!”
跟秀真告别,月安将蹴鞠球还给人家,臊着脸到了崔颐跟前,一脸正色道:“回去吧。”
崔颐不知在想什么,笑吟吟应了声好。
秋冬的好处就是在外面跑跑跳跳也不会像夏日那般满头大汗,只是身子暖烘烘的。
先回帐子整理,正在月安净面的时候,崔颐凝了半晌角落里的花兔子,忽地笑问道:“兔子好玩吗?”
月安心一跳,若无其事回道:“我怎么知道,我又没玩它。”
因为背对着,月安没有看到崔颐面上出现的浅笑,只继续净手。
“没碰它吗?可我怎么看见兔子臀上的毛乱七八糟的,好像被人摸了一样。”
“笼子里还有外面的野花野草,兔子应该出不去吧?”
崔颐笑得温和又儒雅,但嘴里得话跟沸水一样浇在月安头上,浇得她涨红了面颊。
不是,崔颐怎么能这样!
“你这样有意思吗?”
羞恼之下,月安回头瞪他,眸欲喷火。
崔颐达到了目的,没有再回嘴争辩什么,只微微一笑道:“对不起,是我的错,让夫人不开心了。”
本等着崔颐跟她纠缠几句,然等来的是这么谦卑退让的话语,月安一时倒不知道怎么应对了。
她还没面对过这般姿态的崔颐,神情一阵古怪,也不说话了。
谁知道他还会说出什么让人头皮发麻的话。
午食仍然是两家一起吃的,崔颐更是一反常态,一顿饭时不时就要给她夹菜端羹,那股体贴劲就好像是雨后的笋子,说冒出来就冒出来了。
先不管月安怎么想,两家人看着倒是挺欣慰的。
在温家人看来,人犯错不要紧,知道诚心改过补救就没那么糟糕。
趁着长辈谈笑风生,月安用手肘怼了怼崔颐,小声道:“吃你自己的,别管我。”
崔颐显然很不习惯在用饭时别人在底下做这样不端庄的小动作,眉头刚一蹙,瞥见温氏嗔怒的脸,他眉心又松开了。
罢了,这不是别人,这是他的妻子。
“无碍,顺手的事。”
崔颐神情清淡,语调却柔柔的,有种诡异的矛盾感。
好像很温柔,但又好像很疏冷,让月安有种想将其统一的念头。
午后便是狩猎尾声,各家都开始收营启程回家,温崔两家也不例外。
刚吃饱了饭,又是午后,正是人犯困的时候,上了马车,月安也不管里面还有个心怀不轨的崔颐了,径直睡了过去。
但也不知道中途发生了什么,醒来又躺在了对方怀里,一睁眼就对上了崔颐那双清润静谧的眼睛。
就好像看了许久,见她醒来,淡笑着问道:“醒得刚好,快到家了。”
月安噌地一下从崔颐身上起来,狐疑道:“我怎么在你身上,不会是……”
不能怪月安自恋多想,若是换做以前她可能不会往这方面想,但自从崔颐坦白后她便敢自恋了。
谁知道不是这个心怀不轨的家伙趁着她睡着给她拽到怀里的?
“是你自己睡着时候往我这边倒我才顺势接住了,你怎能这般想我?”
淡然的神情不在,崔颐双眸染着不忿,控诉道。
月安人一呆,觉得自己貌似真的可能将人冤枉了。
就算崔颐真的对她有些念头,但他素来清正,应当不是那般会耍小心思的性子。
可能真的是自己想错了吧。
念此,月安不好意思道:“对不住,是我想岔了,崔郎君莫要计较。”
见温氏不再乱想,崔颐淡淡地嗯了一声,神色缓和下来。
但这并不是因为温氏还了他清白,而是让他混过去一劫。
他自小到大几乎未撒过谎,遇到了温氏,他已经记不清多少次了。
她并没有猜错。
崔颐还在平复因为撒谎而微颤的心,但面上却一派淡然平和。
马车抵达崔宅,就看崔颐先她一步下了马车。
月安本以为他是有事,不然依着他平素的做派定是不急不徐地排在她后面。
显然,在月安出了马车要扶着绿珠的手下去,然看见伸手等着她下去的崔颐时,她之前的想法被推翻了。
余光瞥见徐夫人和崔尚书下来了,周围还有一堆家仆,众目睽睽之下,月安也不能将人当空气。
恼火下瞪了崔颐一眼,将手落了下去。
本只是想扶一下他的胳膊,但一落下去就被崔颐精准地握住了手。
月安到了冬日便会手脚冰凉,但如崔颐这般的男子却不是这样。
他的掌心温热又滚烫,被握住时,相触时那股暖流眨眼间便涌进了心田。
凉意被驱散了,掌心却愈来愈烫。
站稳后月安立即抽回手,一言不发进了门。
好狡诈一个人。
……
今夜不逢日子,但月安记挂着那封和离书,用饭时候将人请来了。
显然,崔颐并没有记得她之前的话,到了饭桌上又体贴起来了。
月安看着他细心剔去刺的鱼肉,皮笑肉不笑道:“好了,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如此。”
崔颐不解,眸光恳切道:“这跟有没有外人在有什么关系,我是为你做的,又不是为外人。”
说着又夹过来一只鸡腿,他知道自己在鸡身上就爱吃翅腿这两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