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便一本正经用法了,也不管月安什么反应。
油盐不进,月安心里嘀咕了句。
饭后,婢女们撤走残羹剩饭,月安将外人都清了出去,只她们二人。
到书案前,月安甚至周到磨好了墨,喊崔颐过来。
“墨也准备好了,崔郎君快些过来吧。”
崔颐就坐在那,神情淡淡地看着妻子不紧不慢地将墨汁磨好,唇瓣轻抿着。
他知道温氏今夜请他过来所为何事,但为着能多靠近些,他还是来了。
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既答应了总要面对的。
揣着手来到了书案前,甚至温氏连椅子都给他拉开了。
她果真如此心急。
但对比一开始契书都是写好了带来,崔颐又觉得此番已经很好了。
至少不是她自己写好的和离书让他签字画押。
但内心的抗拒还是忍不住道:“为何你干脆不一道写了,递予我签字画押不就成了,就像是当初?”
月安搓了搓手,嘿嘿笑道:“这不是觉得你写得更有说服力吗,而且和离书这个东西我不大会写,还是你来吧。”
“我就擅长写和离书吗?”
崔颐气结,目光幽幽来一句,眸中似有幽怨。
假装看不懂其中的深意,月安立即道:“当然,你是探花郎,写什么定然都比我擅长,还是你来吧。”
崔颐叹口气,抽出两张白纸,执笔蘸墨开始挥毫。
和离书的形制崔颐是知道的,无非是从夫妻两人的初识写起,至结为夫妻后的浓情蜜意,再点出两人和离缘由,最后添上几句表达美好祝愿的措辞。
可他跟温氏不同,他们没有初识相恋,没有浓情蜜意,和离的理由都那么无法言说,他甚至不想表示什么祝愿。
但抬头就是那么一双熠熠生辉的双眸盯着,催促他落笔,崔颐骑虎难下,墨汁蜿蜒而下。
盖说夫妻之缘,伉俪情深……
写出第一句崔颐都觉得好笑,但只能强撑着写下去。
夫妻有怨,则来仇隙。
结缘不合,像是前世冤家。
胡言乱语地写着,崔颐神色越发冷沉。
相离之后,愿娘子重梳蝉鬓,美扫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弄影庭前,美效琴瑟合韵之态。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伏愿娘子千秋万岁。
写完两份和离书,崔颐长舒一口气,逃也似的放下笔。
想起身,却被月安按住了肩膀。
崔颐还未从那股郁燥的情绪抽身,眸光低靡看去,神情不解。
“崔郎君还未签字画押呢。”
光是和离书有什么用,月安心想。
动作麻利地拿出印泥,月安朝着崔颐推了推,昂首示意。
崔颐动手前,不放心地抬头最后问了一句。
“你确定不会拿着和离书就此跑回娘家吧?”
月安被他那缺乏安全感的澄澈眼神一望,立即豪气万丈地拍着胸口保证道:“当然,我要是真那么做了就让我全家天打雷劈!”
她才不是背信弃义的人。
温氏最在意的便是家人,得了这个保证,崔颐算是得了一颗定心丸,落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鲜红的指印。
月安比他利落多了,唰唰两下签字画押,将其中一份给了崔颐,另一份当着他的面塞进了袖子里。
办完正事,月安就像将人送走,不料崔颐理直气壮道:“我还未曾沐浴,夜里风凉,跑来跑去受冷,还无端惹人多想,今夜便在这凑合吧。”
说罢,也不管月安反应,人进了浴房。
等再出来,月安早已心满意足地缩进了床上,裹着暖烘烘的被窝准备安睡了。
崔颐神情淡漠地将自己的褥子铺好,动作娴熟地缩在窄小的榻上,抬眼去看被床帐遮得严严实实的妻子。
人总是很贪心的,明明比以前得到的多了不少,但还是会渴望更多。
比如说,崔颐现在不想缩在这方窄小的榻上了,他想换个宽敞又香软的地方去睡。
他得想个十全十美的法子。
黑夜中,崔颐一向清正的眸子染满了算计和狡诈,似有幽幽绿光。
第53章
入了冬, 天气也瞬间冷了下来,屋内开始添置炭盆,门前也按上了厚实的毡帘, 以防冷风灌进来。
床上被褥都换了个遍,确保自己晚上不会被冻着冷着。
崔颐恢复了日日点卯上职的日子,月安也悠闲地宅在家里做这做那。
月安是个待在家里都有很多事做的小娘子, 所以从不害怕什么无聊寂寞。
比如她要调制些新的, 适合冬日饮用的茶饮。
相比于夏日人们偏爱果茶饮子,冬日便是偏好醇香的牛乳饮子。
除了最基础的那几种花茶外, 月安还放了养生的红枣和枸杞, 还添了磨碎的板栗核桃,让饮子味道更加香甜。
当然还有些添进去一言难尽的食材, 月安就不想提了。
调制成功的饮子便将方子全都送给兰掌柜,开始火热售卖。
现在茶汤巷不少茶坊跟风模仿花间饮,不过因为她们是第一家的口碑,且做法最是正宗,客人大多还是会选择她们花间饮。
地段好,生意更是火热,每月扣除成本还店中伙计的月钱,兰掌柜约莫都会送来五百贯银钱。
虽然跟爹娘赠予她的嫁妆还不能比, 但这个是她自己赚来的,月安分外喜欢。
除了调制饮子,她还搜罗了不少话本子,都是秀真偷偷告诉她的书斋, 里头皆是她以前送于她的那种话本子。
她偷偷让绿珠去买了几本回来,闲暇时便偷偷看,时常看红了脸。
看完还要和秀真互通有无, 各种交流。
除此之外,月安又捡起了她荒废一段时间的阮,每日抽出一个时辰练习。
爹娘宽和,自小到大从不强迫她学什么,一切都是她由着兴趣学,阮便是其中之一。
跟着先生打好了基础,学得差不多后,月安便随性弹奏,毕竟她只是将其当成爱好,并不是依靠它谋生。
来了汴梁后荒废了一阵,若不是于尚书家的三娘子邀请她去什么雅音社,月安差点没想起她的阮来。
汴梁这样由兴趣结出的社有不少,最响亮的便是蹴鞠成立的齐云社,还有些爱花的小娘子成立的芳菲社,爱猫成痴的娘子成立的狸奴社等等,多到说不完。
月安的阮弹得虽称不上是什么大师,但也学了许多年,自是不差的,就是眼下生疏了些,得捡起来练练再去。
闲暇时候,月安还会去潘楼街寻柳盈说话玩乐,瞧瞧她新制的脂粉。
陆家小侯爷还是像一开始那般围着阿盈转,那副殷勤的姿态她每次见了都少不了打趣。
而陆小侯爷每次见了她都叮嘱月安好好跟崔颐过日子,让人哭笑不得。
但月安从细枝末节处看出了些东西,看出了阿盈对陆小侯爷泄露出的那几分心软和情意。
想必不用多久阿盈这边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生活好像回到了正轨,但又好像走歪了。
问题全出在崔颐身上,与之前判若两人。
几乎每日下职回来,崔颐都带着月安喜欢的外食,不论是潘楼的汤羹菜肴,还是街头食铺中的小食,崔颐都会带回来。
时常还有些簪钗和小玩意,比如磨喝乐什么的。
又是一日,崔颐回来时带了一包热乎乎的栗子,还有御史台署衙门口那家异常香甜美味的蜜薯。
也不管月安什么反应,崔颐将东西放下便往浴房走去了。
月安追着他道:“我都说了不要再给我带这些东西了,你还来!”
把人堵在浴房门口,月安气势汹汹地说着,与神情清淡温和的崔颐相比实在是凶狠了些。
“哦,我忘了,下次一定记得。”
崔颐轻轻眨了眨眼睛,那双清润的杏眼此刻让他显得无比纯然无辜,看起来像是被欺负的一方。
这不是崔颐第一次这样说了,可下次还是照旧,月安可不会被他骗了。
月安气结,见人要走,她脑子一热就拽住了崔颐的衣袖急道:“你不许走!”
被妻子扯住,崔颐无奈的神情中又夹杂着浅笑,故意道:“我现在要浴身,若夫人真这么着急,不妨进来商议?”
月安在那张清隽如冷玉的脸上看见了肆无忌惮,他吃准了自己不敢进去。
月安就瞧不得崔颐这副胜券在握的姿态,心头又是一恼,拽着崔颐就进了浴房。
“好啊,咱们进去商议!”
因为进入了冬日,浴房也摆放上四尊燃着瑞碳的熏炉,再将门窗都用厚毡毯遮住,保证里头的热气和水汽都不会外溢,以防主人在里面沐浴感染风寒。
甫一进去,热气熏了满身满脸,身心都跟着一热。
崔颐更是如此,整颗心都被这热浪蒸腾得一烫,面颊飞上一抹晕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