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原先还只是几分怀疑,到了今天他能认定,此事必然与陆湛脱不了干系。
已是袭爵的紧要关头,他必须尽快查明陆湛的行踪,找到宋蝉的下落,绝无可能让此事再出任何岔子。
第65章
这几日, 陆沣几乎将整个京城翻了个遍,只为寻得纪婵的半点踪迹。
传来的消息却真假难辨,要么是些市井之徒借机求财,要么是些南辕北辙的线索, 令人无从下手。
诸多繁杂公务缠身, 他虽心急如焚, 却始终未能抽身亲自去查探那些蛛丝马迹的真伪。
陆沣并未就此坐以待毙。
自那日与陆湛一番谈话后,他便暗中派人盯紧了这位心思深沉的弟弟。可陆湛行事诡谲,行踪飘忽不定,且防范极强, 几次跟踪皆无功而返。
直到几日前, 陆沣的手下转而盯上了陆湛的护卫,才终于在城郊寻到了一处隐秘的私宅。
那私宅坐落在一片竹林深处, 四周人迹罕至, 若非有心追踪, 绝难发现。
陆沣的人马在附近蹲守了两日, 终于在深夜时分,得见陆湛的身影悄然出现在宅院外。
他一身澜沧色长袍,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步履匆匆, 像是在遮掩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陆沣得知此事后,心中疑云更甚。他隐隐觉得, 这座私宅与宋蝉的失踪脱不了干系,只是陆湛的谨慎与城府让他不敢轻举妄动。
得知消息的第二个夜晚,陆沣再也无法安枕,他不敢去赌陆湛的手段。
陆湛与他积怨已久,倘若他的妻真落在这位三弟手上, 依照他那样的脾性,该会如何对待纪婵?
毕竟他的手上还沾着陆湛生母与其胞兄的血。
陆沣回想起多年前的那一日,那碗加了东西吃食明明是备给下学后的陆湛的,却被其兄长误食。
往事汹涌,一时让陆沣脑涨眩晕,他今夜换上了一身府中暗卫的装束,独自一人踏上了前往城郊私宅的路,脚步虽稳,心中却如悬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心中不安至极,甚至不敢细想此行的结果。
若那私宅中真的藏着宋蝉,而她已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他该如何面对?又该如何面对陆湛克制愤怒,不失手杀了他?
纪婵对他来说,现在已不仅仅是一个名义上的妻子,更是他棋盘上至关重要的一枚棋子。
她的存在,关乎他的计划,关乎他的仕途,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陆沣在八里外停住了马,他安抚了那匹马驹,也算是平静了自己的内心,他习惯了支使他人代刀,不常亲自动手做这些事。
夜风清凉,偶有疾风拂过竹林,一派萧瑟沙沙。
陆沣的脚步在那舍私宅外停下,他隐在一棵粗壮的竹树后,衣袍恰到好处的将他隐于黑夜,好扫视着四周的动静。
宅院内灯火微弱,陆沣听先前派出去的探子说,宅院西南处有个废弃的柴门,略微使些力便可进入。
好在,那扇门并没有他想的那般难开。
陆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躁与不安,尽量放轻身段,迅速掠过屋后,悄无声息地进入院中。
他袖内藏着一把短刃,此刻,他下意识地握紧了它。
他的动作极轻,紧贴着墙根缓步而行,逐渐向主屋靠近。
每走一步,他的心便慌乱一分。
他既希望能知晓纪婵踪迹,却也害怕是在此处发现她的行踪。
只是,还未接近主屋,刚至侧廊,便从那半开的窗扉之中传来了男女欢好之音,低/吟浅喘,刺入他的耳中。
陆沣愣在原地,持刃的手忍不住颤抖。
主屋的门近在眼前,仅十步有余,可陆沣却觉得双腿犹如铅灌、沉重到难以再行一步。
*
宋蝉被陆湛秘密转移到了一处极为幽静的私宅。
宅子虽偏僻,院落却格外特别,屋前还建有一座极为雅致的园林。
只可惜这园林景色与宋蝉无关,她被拘在宅子最里面的暗屋内,犹如与世隔绝。
每日有侍女按时送来精致的餐食,衣饰也皆是上好的绸缎,陆湛在物质上并未亏待她半分。
但那些侍女却像是被刻意叮嘱过,除了必要的侍奉,从不与她多说一句话。
宋蝉想从她们口中探问一些信息,这些侍女只是低眉顺眼,一言不发,仿佛没有灵魂的人偶,只是陆湛安插在此看管着她的工具。
整日无人说话,宋蝉闷得心中郁郁,只能偶尔凑近窗边逗逗雀鸟。
她的腿依旧无法行走,陆湛不知从何处寻来一块上等的紫檀木,亲手为她制作了一根拐杖。
拐杖雕工精细,杖头刻意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白鹤。
宋蝉接过拐杖时,心中只觉得讽刺——她被陆湛困在在这方寸之地,连院门都出不去,这根拐杖对她而言,不过是件无用的摆设。
自从上次陆湛说出那番话后,宋蝉本以为他会对她做出什么不堪的事。
却没想到陆湛极少露面,偶尔来也只是远远看她一眼,与侍女叮嘱几句,便转身离去。
宋蝉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觉得他仿佛一只早已饱腹,却又透顶无聊的狐狸,将她这只鸟儿捕住,玩弄于股掌之间,既不急于享用,也不肯轻易放手。
陆湛不来,宋蝉便默默观察着这处宅子,试图从中找到一丝逃生的机会。
她每日都在思索如何逃离,奈何这屋子被看守得严严实实,连餐食都是由侍女亲自送到她面前,盯着她一口口吃完。
早先她从红林谷被送来此处时,眼睛被布条蒙住,身边更有两名女侍卫左右相守,将她困在马车里,根本无法判断这宅子的具体位置。
而上次一别后,屋内的剪刀、簪子等尖锐之物早已被收走,就连妆台上也只留下几朵绢花,她的一举一动、心里想着什么,似乎都被陆湛算计得清清楚楚。
宋蝉心中冷笑,陆湛如此费心防着她,倒真是让她“受宠若惊”。
不过她暗自庆幸,至少陆湛暂时还未对她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能拖一日是一日。
只是每当想起陆沣在外苦苦寻她,还有那间刚刚有了起色的香铺,她的心便如刀绞般痛。
那是她梦寐以求的日子,辛辛苦苦经营起来的心血,眼看着有了起色,却因为陆湛而不得不戛然而止。
用过晚膳,宋蝉便被侍女搀进了盥室。
这间盥室显然是特意为她改造的,砌了一座宽敞的浴池,足以容纳三四个人。浴池比寻常的浴桶更矮,方便宋蝉坐进去。
她的腿每夜睡前都需要浸泡药浴,因单腿站立不便,每日都由两名侍女帮她褪去衣物,搀扶着缓缓入池。
这种被旁人看光,毫无尊严的日子,实在让宋蝉觉得羞耻无比。
盥室内温暖如春,水汽氤氲,宋蝉浸泡在温热的药浴中,思绪却始终无法平静。
她绝不能如此认命,将以后都消磨在这间屋子里。虽然此时难以行动,不便逃离,但只要让她找到机会,她一定会逃出去。
想着如何逃出去,想着她的香铺。想着陆沣……渐渐地,困意袭来,宋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身子越来越轻,整个人几乎要滑入池中。
温热的浴水逐渐漫过她的脖颈,就在她即将沉入水中的那一刻,一道冰凉的手臂忽而将她打横抱起。
宋蝉猛然惊醒,睁开眼便对上了陆湛那双深邃而冰冷的眸子。她本能地挣扎,想要推开他,却因腿脚无力,只能任由他抱着。
“陆湛,你做什么?!”宋蝉眸中泛涌着刚睡醒的雾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勉力想要推开陆湛,却被他揽得更紧。
陆湛站在她身后,面色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似方才的举动再寻常不过。
他淡扫过宋蝉泛红的颈,及其下一抹春/色:“你难道还想寻死?”
缓了一会。宋蝉才意识到自己方才险些淹入池中。但即便明白陆湛是救了她,她心中也没有半分感激,反而觉得更加屈辱。
她扶着浴池边沿,试图站起来去拿一旁的长巾遮挡身体,奈何她在浴池中坐久了,双腿发麻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光洁无瑕的身子瞬间贴他更近。
浴池内水汽氤氲,那抹窈窕的身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肌肤莹润如雪,白得近乎刺目。
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模样,却又莫名因为她现在的身份,多了一些不同。
陆湛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语气沾染一丝讥讽:“挡什么?从前又不是没看过。”
宋蝉咬紧下唇,羞愤交加。
她本以为陆湛会借此机会折辱她一番,却没想到他只是唤来侍女替她穿衣,就转身离开了盥室。
等她敷完药回到房间时,陆湛早已清洗完毕,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袍,坐在榻边翻阅一本兵书。
暖烛渡过他专注于兵书的眉眼,衬着那道凌厉清冷的身影,莫名让宋蝉想起初见他时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