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青道:“……容我想想,最晚三日内给殿下答复罢。”
对于喻青的回答五皇子并不意外。
他又抛出了杀手锏。
“……喻青,”五皇子叹道,“你可还记得两年多以前,年关在即,北蛮的那场暴乱?”
“当初你不在京城,恐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北蛮生变,朝野动荡,东宫被废,之后一发不可收拾,然后瑞王便回到了京城,区区几个月就在京城立足,分明是早有准备。后来押送北蛮质子的正是我舅父的旧部,从那质子口中,得知北蛮新王起兵是受人挑拨……你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么?”
喻青和父亲都是数年镇守边关,对北境相当重视,果然听罢后,喻青就定定地看他:“确有其事?”
“千真万确,你可自行去北蛮质子处询问。”
喻青道:“好,多谢殿下相告。”
“……你宣北侯府世代忠良,如今被他连累得声名狼藉,可知本王多替你不值,你我毕竟是世交的情谊。现在这个关头,真的容不得拖延,你且细想清楚罢……若不尽快行事,还不知瑞王又要掀起什么风波,想你父亲母亲,年事已高,真有什么闪失,也……”
听他提及父母,喻青不由得眯起了眼睛。
这时门外传来匆匆脚步,一名副将进来禀告:“殿下,罪人已经擒获了,正往王府押送过来。”
“好。将他先带到我这里,其他人直接押入牢中。”
喻青问道:“这是……?”
“闻旭负罪身死,那些罪业当然不止只同他有关,”谢廷琛冷冷道,“替人顶锅罢了!今日刑部已经查出结果,谢廷晔也逃不了干系,许多事闻旭便是受了他的指使,自他进户部后风波不断。本王这便将其缉拿归案。”
喻青一怔。
“……殿下与他同为皇子,”喻青道,“可有刑部公文?可有陛下旨意?”
“本王既负责查办,自可先行审问。如今父皇被小人蒙蔽,罪人又骄横不肯伏法,不见棺材不落泪,”五皇子道,“本王先拿下这乱臣贼子,等到审完,再带上朝堂禀明父皇。”
喻青攥紧了手。
“……他在外终究也是祸端,若不擒他,他必会和二皇子一党勾结,到时候更难控制了。”
不多时外面传来纷沓脚步声,谢廷琛喝道:“带上来!”
几名亲卫押着一人步入堂前。
喻青跟着谢廷琛一并站起了身。
那人身形高挑却略显清瘦,一袭锦衣已染污渍,浑身狼狈。他被强按着跪倒在地,随后抬起头,面容俊秀,漠然看向谢廷琛。
谢廷琛冷笑一声,猛地一脚踹在他肩上。那人跪立不稳,侧摔在地。
……喻青不动声色地坐了回去。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身形。
但从对方进门的第一刻,她就已认出——
并不是谢璟。
也不知用什么手段把外貌伪造得八九不离十,但是一个人的神韵是很难模仿的。
喻青太了解谢璟了。
谢璟身上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氤氤氲氲,时浅时深,仿佛是与生俱来的,非要形容,就像一盏散发着香气的春茶。
靠近了就很舒服,看见了就想深深地凝望,再冷硬的心肠都会变得柔软。
原来就算是完全相同的脸,她也不会弄错。
其实早在江南谢璟重逢的那一刻起,她就认出他来了,本不需要任何佐证的,只是连自己都没察觉到。
第99章
谢廷琛冷冷道:“现在没有人给你撑腰了罢。”
他又抬脚踩上假谢璟的肩胛, 那人发出一声闷哼。
即便知道这是用来迷惑视线的,真身或许是暗卫或死士,喻青心中仍翻涌起一阵不适。
……两人明明几乎没有交集, 何至于此?
看五皇子仍不解气, 喻青道:“……殿下。”
谢廷琛闻言回头,并没有对上喻青上一刻那如看死人的目光。
“人既然已经捉到了, 便交给下面的人先审吧, ”喻青道, “臣在这里待不了太久,不妨先谈你我之间的正事。”
谢廷琛面上闪过一丝欣喜, 他道:“也好。”
几名卫兵上前, 将地上的五花大绑的九皇子带了下去, 那人毫无反抗之力。
谢廷琛深感满意。
让喻青看到这一幕亦是一种示威。九皇子他都可以拿下,其他那些不成气候的, 自然也敌不过他的权势。
喻青也不是蠢人, 连哄带劝的费了这么多口舌,现在总该知道如何站队了吧?
他带着隐隐的期盼看向喻青, 而喻青的面容上终于也显出了一种决断的气魄。
“明日我会去北蛮质子处, ”喻青道,“我想亲耳听一听,究竟是谁害了边关无数士卒与百姓……”
谢廷琛并不意外。
按喻青的性子确实也会这么做,他当然也做好了准备。不过,对方既然这么说, 基本就是已经信了他, 答应了他。
“好。”
喻青道:“殿下等我明日的传讯吧。”
他言辞素来简练,但听在耳中只觉得十分坚定有力。谢廷琛目送喻青离去,宽厚方正的脸上, 出现了割裂的哂笑。
·
瑞王府。
夜深,谢廷昭尚未安寝,听到窗外传来轻叩,他还以为是哪个暗卫来报备通传,却听得一声清冽的嗓音:“殿下。”
“……”
谢廷昭放下手中信函,内心复杂,最终还是道:“……进来。”
喻青到底是闯了一次瑞王府,里面诸多侍从、暗卫,虽然没有阻拦,但见她来也是如临大敌,她推门进入瑞王的房间,外面有人不放心想要跟上,谢廷昭吩咐道:“你们等在外头吧。”
“现在你来还有些冒险,王府外头还有奉命看管本王的诸多守卫呢,”瑞王道,“可有要事?”
喻青道:“今夜谢廷琛派人抄了景王府,强安了罪名,直接把九殿下带走了。”
瑞王未料到喻青如此开门见山,顿了一下,最终道:“……他无事,你暂且不必管。”
喻青道:“臣知道。当时臣就在谢廷琛府上,已经看出来了。不然臣也不会这样不紧不慢地来找您了。”
“……”瑞王心想,现在哪里是不紧不慢,都直接冲到本王的房里了。
他缓缓道:“谢廷琛果然是找上了你?”
“今夜是第一次,我只想探探他的动向,”喻青淡淡道,“他现在再找些依仗,我看他很快就要动手了……估计是事态失控,等不了了,想赶在您脱身之前成事。”
“他们赶不上的,”瑞王颔首道,“明日本王便能出来,你便暂且盯紧他罢。”
喻青蹙眉道:“但我不是为了他来的。”
“殿下,九殿下现在究竟在何处?此前我只猜他是病情有些棘手,有些隐情您不欲让我知悉。可现在连他的下落都不清楚,实在是……安不下心来。”
瑞王默然片刻,道:“本王也并未想瞒你太久。只是你终究……不大稳妥。多了你知道,就多了一重风险。”
喻青本就是强压着心急,听出瑞王的言下之意,甚至都有些许愠怒。
什么意思?难道她还会对谢璟不利么?这岂非怀疑错了人?
她本来就是耐着性子忍了许久,现在早就没心情拖延了。
瑞王看出她的眼神中的波澜,摇了摇头。
“用人不疑,若只有本王一个,自然是愿意信你的,”瑞王道,“但是既然多了廷晔,本王便得多加小心。”
喻青心想,正是因为有谢璟,自己才是十足十的安全;要是没有谢璟,她何必如此忠诚?
瑞王怕不是彻底搞反了。
“……你和谢廷琛毕竟私交甚笃,一直有联系,现在他也确实主动拉拢你了。就算你并非故意透露,兴许有个疏忽大意被他猜了去……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喻青道:“事关九殿下,臣一向慎之又慎,殿下多虑了!”
其实自从微云山的那次游猎之后,她就对五皇子心有戒备,几乎再也没有私下往来。就算当时还不知道别的,她也知晓了他对谢璟心有怨怼,自然不会谈及任何同谢璟相关的事。
瑞王道:“毕竟前几次,你也未能有所作为。”
喻青一怔:“……”
谢璟落水那次,她没看护好,事后虽然有疑心,可未能深究……那时候她和谢璟之间隔阂太深,她还觉得谢璟兴许是有什么图谋,结果就这样放过了一回。
在猎场时,谢璟那明明有了异状,她也没及时察觉。
但这都是有原因的,她怎么可能真的袒护谢廷琛而忽视谢璟?都不用瑞王说,她自己亦是心有懊悔!
她眉头紧锁,最终叹了口气,也是自觉无可辩驳,她确实有疏忽。
瑞王看着对方表情变化,不由得也有些无奈。
他又道:“其实你也没有错处,本王不是为难你。但本王不能拿廷晔冒险。你若是看重他,应当理解本王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