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心比心,喻青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瑞王见他沉默,当他接受了,便道:“你只需要知道他在一个比你我都安全的地方,就可以了。”
但喻青并没有罢休,闻言深吸一口气。
“……我懂殿下,我也同您一样,不想拿他冒险。但是现在,我根本无法确认他是否真如殿下所言般安全!即便是您的安排,也不都是万无一失的。您怎能保证呢?”
“……”
瑞王依稀记得,当年谢璟尚未回京时,他对喻青试探过几次,那时候对方也是,没有顺水推舟给他面子,还因为“清嘉公主”的缘故呛了自己几回。
时至今日喻青还是如此,仍旧为了谢璟寸步不让。
“……已经发生的事,臣已经无法改变了,”喻青道,“所以现在才更多加小心。臣对殿下的情谊绝无半分虚假。”
瑞王闭了闭眼,终究又开口道:“本王确实也不敢说万无一失。所以没有让他回京城。此番若是顺利,便立刻接他回来;若是事态真有不测,自会发出讯息,让人立刻护他远走高飞,不让他落入敌手……世子你也多虑了。即便本王沦为败寇,也会让他周全。”
喻青想了想,道:“臣知道殿下的苦心。可是臣生平所历险境无数,殿下在朝局中虽然不乏争斗,但论真正见血一定不如臣多。”
瑞王抬起眼。
“……世上没有绝对安全的地方,也没有全无疏漏的计策,”喻青道,“任何事都不可能全部准备妥当,总有不测风云……因此我不会依赖已知的安排,真到了那一刻,能信任的只有自己当下的力量。所以在我看来,惟有知晓他身在何方,能够随时看顾到他,才是真正的安全。这一点臣可以保证。”
瑞王一时讶异。
喻青这番话斩钉截铁,但他确实有底气这么说。他的能力罕有人及,瑞王也找不到比他更强劲的人了。他周身都有一种不容置疑的锋芒。
其实他也有些动摇了,诚然,谁也预料不到一切。
到了这个份上,堪称推心置腹,瑞王长叹道:“……北行宫。”
喻青蹙眉道:“……北方?殿下说的是长宁行宫?”
“……长宁行宫年年都有人去避暑,那地方太显眼,谁都知道,北行宫在另一处,”瑞王道,“早年修筑得不好,冬凉夏暖,已经荒废了数年,在长宁行宫以西数里。行宫宽敞些,留得下人手,也能让他先好好养病。”
“当时从猎场回来途中,便直接把他安置在那,留了一批暗卫,段知睿再直接带剩下的人回京,留在王府一段时日,也是掩人耳目之用。从北行宫往西便可经山林离去,方便逃离,就算有其他危机,也能尽快前去照应……你可满意了?”
……喻青思索片刻,一时也挑不出错。
瑞王在猎场事端之后想到的计划,确实还称得上稳妥,连退路也有。
“多谢殿下相告,”喻青道,“殿下既然信臣,臣也竭尽所能助您成事。”
瑞王一直觉得谢璟有点不值钱,胳膊肘往外拐,天天想着外头的男人。
现在他发现,他这弟弟某种意义上其实相当值钱。
·
喻青离开瑞王府,心里依然稍有沉闷。
她发现,先前自己觉得瑞王对谢璟护持不力,就会心生不满;现在发现瑞王对他手足情谊如此深,却也不大舒服……
她还是想让公主最倚重的人是她,不想被瑞王比下去。
翌日,为了取信于谢廷琛,她也依言去了趟北蛮质子的关押之地。对方和谢廷琛的口径,自然是一致的。
她便命人给五皇子传话,再约他今晚共议,还没接到答复,先接到亲卫的急报:“统领,方才五殿下调了一批人,往玄武大街的方向去了!”
喻青一怔,昨夜尚且风平浪静,难道谢廷琛突然发现了什么?有内奸?
“来势汹汹,巡防卫队不敢妄动,”亲卫道,“要拦吗?”
喻青道:“我亲自去一趟。”
她即刻匆匆赶去,到了玄武街,将五皇子及其数名家将拦在中途。谢廷琛听到喻青的马蹄声,阴沉着脸回头望来。
“殿下如此大张旗鼓所为何事,臣得了消息便过来了。”喻青道。
谢廷琛道:“……昨日那人,是个冒牌货。本王一时不慎,竟疏漏了!谢廷晔狡兔三窟,必定还藏在某处。”
喻青蹙眉道:“怎会?昨日那人,我瞧着分明是景王。”
“……你不了解他,”谢廷琛道,“昨晚本王亦没有觉察,今日去牢里招呼了他几下,总觉得不对劲,他与平日有些出入……令人用热水泼面,果然撕扯下了一张人皮面具!拷问也没有结果!”
提起这事谢廷琛就气不打一处来。
他就说那景王似乎没有平日令人讨厌了。虽然也鼻子是鼻子眼是眼,但分明少了那种让他看不惯的、一劲一劲的感觉……结果还真是被他糊弄了!
“……”
喻青满心复杂。
谢廷琛大部分时候都是个糊涂蛋,偏偏这个时候机灵。
凭借着恨意,竟也能认出谢璟的真假。
若是对别的也有对付谢璟同样的用心,恐怕也不至于年仅而立还做不成事,现在连逼宫都逼不明白。
“……原来如此,”喻青道,“但殿下切勿冲动行事,这是玄武大街,青天白日,周遭俱是王侯府邸,玄麟卫亦有值守,如何强闯王府?”
谢廷琛皱眉盯住喻青。
喻青道:“昨夜您手中还有刑部的罪状,现在旁人又不知真相,风声正紧,莫要授人以柄。”
谢廷琛眯起眼。他其实已近乎肆无忌惮——距离那个位置不过几步之遥,就在这几日功夫,届时谁还敢动他?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又停在外围。喻青与谢廷琛转头望去,只见车厢华贵大气,帘幔掀起,露出谢廷琛舅父、当今忠武侯的脸。
“糊涂!”忠武侯沉声道,“还不快将人撤了!”
忠武侯当年蒙获圣恩,府邸也坐落在附近,听了属下报备便动身前来。
他的目光扫过喻青,面色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喻青拱手道:“贺伯父。”
谢廷琛道:“舅舅……”
他在忠武侯面前强横不起来,忠武侯又对喻青道:“劳烦世子。”
喻青会意,没让其他人近前,都守在外围。
忠武侯将谢廷琛唤到近前,道:“你已因他误了事,当时便没拦住你,如今还要纠缠不休?气量怎么就不能放大些!”
谢廷琛辩驳道:“舅舅有所不知,谢廷晔极其狡诈,现在就是把本王耍了!若放他在外,还不知有什么变数,焉知不是去何处搬救兵了?”
“他能有什么气候!一介皇子而已。就算搬来了人,岂能顷刻便至?根本妨碍不了你……”
谢廷琛道:“他假借病名返京已久,现在无影无踪,再晚些就真的抓不到人了。”
忠武侯气道:“就非急在这一日?过了这当口,想怎么派人去捉拿都使得。你可知方才宫里传了消息,陛下有谕传二皇子,他已经要解禁了!你先回王府,我晚些去一趟。”
谢廷琛一怔,终究是悻悻回身,神情十分焦躁。
忠武侯也匆匆离去。
喻青略听了一耳朵,心里多少有了数,又迎上谢廷琛。
“……早些时候派人给殿下传了口信,殿下想必是还没收到,”喻青道,“今日臣已经见过质子了。”
谢廷琛心情憋闷,缓缓摇头:“舅舅说瑞王已经要出来了……他还真是快得很。”
喻青面色凝重,道:“若真如殿下昨日所言,那现在便容不得马虎了。臣能为殿下做什么?晚些待臣下值,也去一趟您府上罢。”
“……好。”谢廷琛道。
他还是不大甘心地看着景王府,喻青道:“他既然已经遁逃,一时半刻也拿不住人的,殿下,正事要紧。”
“……不,本王还有办法,”谢廷琛喃喃道,“等本王回去,将金羽卫里的‘种子’叫过来……”
喻青面不改色,心下却骤然一惊。
金羽卫多年积累根系复杂,谢廷琛和忠武侯在里面有人手很正常,自从废太子倒了,余下的脉系也被几家瓜分。
但是段知睿是金羽卫副使,手下理应都是可信之人才对,难道会有漏网之鱼?
她对亲卫道:“……你且去趟瑞王府,避开人。”
·
申时三刻,在王府自省数日的瑞王得了传召进宫面圣,车架在距离宫禁不远处短暂地停留了片刻。
喻青自隐秘处现身,直接进了他的车厢。
“……听他的意思,应当是在金羽卫里有些见不得人的门路,”喻青道,“之前护送九殿下返京的人手有多少,都可靠吗?”
瑞王神色也凝重,道:“基本都是段知睿常带的人马,但……”
段知睿的手里有一批亲卫,都是忠心耿耿的嫡系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