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慎廷抬手不轻不重揉拧她暖热的脸颊,把她拢进臂弯里,声音夹进一丝沉笑,低低压到她通红的耳廓边:“谁允许你好追的。”
他顺理成章地安排她:“按你刚才的逻辑,我追你,你下船就要跟我走,去我那。”
梁昭夕反应过来这才是重点,她想说什么,他手臂直接一揽,她张开的唇撞上他,再多话都闷在他伤口冰凉苦涩的冷冷药味里,她酸软地安静下去,什么都随他,被他大衣严密地罩着,贴着他往外走。
下船的通道很静,其他人自觉回避,无人打扰,梁昭夕走出船舱,看到港口的月色和灯光时,恍如隔世一样,她踩着最后的几分钟冲过来上船时,还根本不知道,她不是在抓时间,她抓住的是他的命。
天还没亮,出口外的车黑压压肃穆排成一列,梁昭夕一眼没看到尾,崔良钧等在最前面一辆的库里南旁边,后面纷纷下来一群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也赫然在列,各个盯着这边面容紧绷。
崔良钧大步迎过来时,明显腿软了一下,他勉力站到孟慎廷面前,眼里有泪,一出声压抑不住哽咽:“少东家,您可以不带别人,为什么连我也留在船下,我根本没想过,我会在最后关头上不去船。”
孟慎廷抬了抬唇角,没解释他不会连累别人跟他玩儿命,为她生为她死,都是他的私事。
他扫过后面一眼,沉声开口:“让他们都回,我用不上,钧叔,不必哭了,你看,我得救了。”
他略微揉了把怀中乌黑的发顶。
梁昭夕听他这么说,心口猛的揪住,她扒开他合拢的大衣,挽了挽微乱的鬓发,完整露出一张脸。
她知道孟停从小到大身边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亲人,若论亲疏,不论身份,只有钧叔让他信任,才能在身边跟随十几年,钧叔也无保留地心系他,她应该给出明确的交代。
她瞳仁润亮,站直了紧紧挽住孟慎廷手臂,认真说:“钧叔,今后他的安危喜乐,我都负责到底,不会再让他出事。”
崔良钧不禁鼻酸,无数的话哑在喉头,在孟慎廷清而重的眼神下嚼碎了咽回去。
他脑中太多不敢回想的画面,这段时间以来他亲眼目睹孟慎廷那些几乎生不如死的日夜,极少沾酒的人把自己关起来喝到大醉失魂,凌晨唇边溢着鲜血闷声干呕,多少次整夜不能入睡,在车上短暂地睡着几分钟,也经常极低地喃喃一声昭昭,再惊醒过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崔良钧明白孟慎廷无声的吩咐,是要他缄口不言,他到底还是没发出声,重生了似的含笑点点头,对梁昭夕说好。
在确定孟慎廷拒绝医生后,他才上了驾驶座,小心问:“少东家,梁小姐,我们去哪。”
梁昭夕耳垂微红,她坐在后排,没有一下跟孟慎廷靠得太近,欲盖弥彰地跟身旁人说:“追我的人说去哪,我就去哪。”
孟慎廷的目光并没有直接落到她身上,平静地答:“回青檀苑。”
梁昭夕隐隐有些意外,她以为他会带她去春阙,没想到是回之前的家,她又朦胧地明白他在想什么。
他担心春阙的婚房里有太多他痛苦的痕迹,不想她亲眼去看,更唯恐吓到她,他的爱并不会因为分开再和好而有所收敛,经过这段日子,他会更疯,更饥饿的需索,但他也更怕,怕她被过重的感情欲求压迫,再重蹈覆辙。
车里温度很暖,她偷着瞄了孟慎廷一眼,他没有升挡板,也没有像在船上那样抓她抱她,他深刻五官罩在一层极脆弱的薄冰里,稍有刺激就会破裂,说出要追她之后,他就尽力克制着他的反应,不在私密空间里跟她有过多亲密接触。
他怕会忍不住做更多,熬不完追求的过程就对她恣肆发泄,让她受委屈。
梁昭夕错觉有几万双小爪子在挠她的心,她甚至后悔提出追他的事,否则他应该也不会这样按捺,非要慢慢重新来过,她到底还要多久才能尽情地坐他大腿去吻他。
她心长满了沾火就着的野草,可实际上她也在怕。
怕她太急,太直接,太迫切,太想亲密,会让他不习惯,不那么喜欢,甚至让他以为,她不是出于爱,而是为了专程补偿他。
梁昭夕难耐地捏着手指,掩在唇上,心里翻来覆去地烹着油。
她竟然比上次钓他还要紧张,完全一个恋爱新手,面对比她高阶太多的男人手足无措。
但车停到青檀苑熟悉的地下车库,被孟慎廷牵着上楼时,梁昭夕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心跳如闷雷,蓦地就有了策略。
她是被追求者,说好了不能太主动,太好追,那她就想办法逼孟停受不了。
梁昭夕唇角弯出一抹轻快狡黠的小小弧线,很快收住藏起来,不露马脚,她只要让孟停忍无可忍,直接把她拽过去亲,让规则制定者先犯了规,那她就能名正言顺,让他没有心理负担地为所欲为了。
进了家门后,玄关的灯自动点亮,梁昭夕没顾得上去看思念的环境,而是非常干脆,一脸真挚无辜地抬头问:“孟停,既然我们还没和好,只是追求中的关系,那我不适合跟你去睡主卧吧,我先住在楼下行吗,就我第一次来的时候,你让我睡的那间房。”
孟慎廷动作顿住,垂着眼帘深深盯她几秒,其他灯还没开,这一点光线仿佛昏蒙的一层纱,半遮住他这一刻的表情。
过了半晌,他缓慢松开她的手,继续去脱肩上披的大衣,音色透了些许的哑,非常简短地答她:“好,你留在一楼,我去楼上。”
他没回头,迈上楼梯,脊背硬朗挺拔,伤臂的绷带从他袖口里露出,一截刺眼的雪白,上面还沁着细微的淡红。
梁昭夕心乱如麻,一瞬间袭来的酸胀热疼让她想都没想,亦步亦趋地朝他追上去,拖鞋没什么声音,她小跑了几步,才看到孟慎廷的背影已经转过楼梯口,消失在她视野里。
她又强忍着站住,抿起唇。
这么快,哪像受那么重伤的人,好像也不想她似的,都不争辩挽留一下。
梁昭夕话都说出口了,只能转身走进一楼卧房,全身脱力地倒在床上抱着被子翻滚,眼睛湿莹莹望着屋顶。
她才不信孟停这一晚能不下来不管她,她只盼他快点扛不住,赶紧下楼找她,要求她必须去陪他,他单臂不方便,她还心急着要去照顾他。
但按他的高要求,她作为被追求者,就该清高难追,不许反过来伺候他,她不逼一把,他那么专横霸道的人,说准的事,才不会松口准她上手。
梁昭夕在房间里坐立难安了将近半个小时,攥着的手机突然一震,她以为是孟慎廷的消息,赶忙翻过来看。
这手机当初落在邮轮的甲板上,还是下船前才交到她手里的,她满心急切解锁,收到的却是钧叔的信息:“梁小姐,您放在邮轮上的行李箱刚送到了,有急需的物品需要马上给您送过去吗,我担心少东家手会吃力,就没敢惊动他,擅自联系您了。”
梁昭夕努力沉下心,想着明天还不知道几点才能有空,而且箱子里有别人的证件,她还是要拿回来妥善保管,何况——
她回复:“钧叔,找我是不是还有其他事?”
钧叔应该不会只因为一只箱子在这时候找她。
钧叔回复很快:“被您看出来了,我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想来想去,实在憋不住,想把你们分开后,他都经历了什么原本告诉你,哪怕过后他怪我罚我,我都认,我希望您听一听,如果可以,多爱他一点。”
隔了两秒,梁昭夕还来不及说话时,他又发来一条:“抱歉梁小姐,就当我上了年纪头脑不清,冒犯您了,您现在跟少东家在一起,不可能有空,他也不可能让您因为这个花时间,我不该打搅,行李箱稍后给您放到门外。”
梁昭夕看着那些字,突然懂了在港口时钧叔的欲言又止。
这不是冒犯,她无比的想知道,每一个细节都要听,而这些事,孟停绝对不会对她讲,那些她看不到的岁月,就会一直深埋,成为他心底她无法去触及的沉伤。
梁昭夕看了眼时间,天快亮了,孟停还没有下楼,他向来能忍,应该也不会太快让她如愿,她下楼去跟钧叔见上一面,要不了多久就回来,他多半都不会发现。
而且青檀苑的入户门声量极轻,只要不是故意弄出动静,基本算得上悄无声息。
她穿上外套,轻手蹑脚出门。
而她依然对自己的重要性有错误的预估,以为即便孟慎廷发现她不在,也能冷静联络,等她分分钟跑回来。
她完全想象不到,把一座空宅不声不响留给他,她在这个冰冷的家里消失得一干二净,就是在亲手把他送上处死的绞刑架。
第79章
二楼一片昏暗, 走廊和楼梯为她常亮的夜灯在天色渐明后自动关掉,只有合起的窗帘缝隙里透进一线微弱晨光。
孟慎廷伫立在主卧门口,房门在他身后紧闭,隔绝了外面所有细小声音, 全世界重新陷入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