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
銮乌被三人轮流看管,表现得还算乖巧,主动搭了两次话,想要套出她们的师父,结果都没能成功,也就不再问了。
筹集到的钱财,杨老爷又分了下去。不过一天,怀州城内便传开了,杨宅的三个小道士,抓到了恶妖。不用买什么朱砂,赤手空拳给妖抓了回来,厉害着呢。
一夜之间,三人成了怀州的大英雄。
人们传得沸沸扬扬,都想来杨宅瞧一瞧三个大英雄,有的人就是跟着凑个热闹,不到两天,杨宅的门槛都快踏平了。
三人哪见过这种场面,接连被夸了两天,脸都快笑烂了,这门外还围着一群人。
也不知道谁先起的头,吵吵着办酒宴,说热闹热闹,也当冲冲晦气。
这两日,真是被人踏破门槛,吵得脑袋疼。杨老爷一点头,便答应了,借着办酒席,大家也都能看看三个大英雄。
銮乌听着外面的七嘴八舌,只是笑笑,转头对任卷舒说:“三个大英雄,今天晚上的酒宴,留下谁在此看着我?”
任卷舒心情好,脑子转得快,“把你也带过去,让大家都看看。”
銮乌冷笑道:“把我带过去?真不怕吓死他们?”
“给你找个红盖头蒙上,放到一旁,不会吓到人的。”任卷舒笑道,“这热闹的场景,銮乌看不到,那就太可惜了。”
銮乌看向她,漫不经心地说:“红盖头,小美娘是想娶了我?”
任卷舒道:“不敢,我没那个福气。”
见她们心情好,銮乌只是低头笑笑,思忖片刻,垂着的眸子抬起来看向她们,“做大英雄,值得这么开心?”
朱又玄斜睨他一眼,“总比做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好。”
任卷舒只当他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做大英雄真是太开心了,这么多人喜欢,每天听着夸赞,怎么会不开心?害,可惜了,你这辈子是体会不到喽。”说罢,还在他肩膀上拍了拍。
銮乌苦笑了下,喃喃道:“我这一辈子,可比你想的精彩多了。”从万人敬仰到万人唾弃,他都遭受了一遍,回头看来,也不过是闲书上的几句虚言。
没人会去记录一个恶妖的生平,留下的,只有几句夸大其词的除妖记载。可能,也没人会去记录一个好妖的生平。
没听清他嘴里嘀咕的话语,任卷舒又问了一遍,銮乌只是摇头笑笑,叹息道:“没什么。”
任卷舒看不懂他的表情,也没想在他身上费心思,便算了。
天还没暗下去,酒席旁的灯笼已经高高挂起,近百口人忙活着。一旁还搭了个戏台,听杨老爷说,一会有戏曲表演,也是他们这风俗之一。
任卷舒真将銮乌带了过去,给他松开左手吃饭,捆妖绳一段绑着他,一段绑着自己。他们四人单独坐了一桌,原本杨老爷应该在这桌陪着,他见銮乌害怕,便换到旁边落座。
銮乌是恶妖的消息,只有杨老爷知情,任卷舒没让他往外传,以免招惹祸乱。
人们都知道三人降了恶妖,却不知道銮乌就是恶妖,不知道也就不害怕,只当他是个普通人,有人过来敬酒,也捎带他一起。
銮乌一直安静地吃东西,任卷舒收回目光,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来,眼下也算松了口气,就当让他吃顿辞阳饭了。
夜色渐浓,人们的欢声笑语渐起,吹捧、欢呼、祝贺夹杂着几声叫好,眼前是人们的笑脸,老人的、孩子的、夫人的,任卷舒闷了口酒,转头看向雪芽和朱又玄,大家都在笑,心里随着烈酒入喉也膨胀到顶峰,她也跟着笑,又给自己满了一杯。
烈酒入口,只觉头脑一懵,笑声变成了耳鸣声,脑海里猛地翻出那个神情,那个她没看懂的神情。
心里的膨胀缓缓下落,耳边重新出现人们的嬉笑声,任卷舒瞧着酒杯,还是一片欢声笑语,但心里的东西变了。
空唠唠的,好像、好像这场欢闹不属于她。
她再次偏头看向銮乌,好像懂了他当时的神情,那些外界的吵闹和喧嚣终将散去,身外事物不属于他。
任卷舒收回视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好像又没懂。
杨老爷起身去小解,回来时被一黑影拖住,刚想出声便被人捂住嘴。
“杨老爷,是我。”
“归系道长?”
第90章
酒过三巡,戏幕终落,高低起伏、抑扬顿挫的音调就此止住,台上人抖抖衣袖,对着台下躬身一礼。
众人拍手叫好,有钱有势的大户人家,拿出些银钱递给侍从,示意他们送到戏台上。
人们大多喝得面红耳赤,三五句闲话扯着,醉意上头,已经渐渐忘了为何办的酒席。
“前半场,一个接一个地溜须拍马,吵得头疼,后半场可算消停了。”銮乌撂筷,啜了口热茶,又评判道,“这饭菜,还算可口,不白来。”
任卷舒手撑下颌,转头瞧他,“你还在这评判上了?说不定,这就是你最后一顿饭了。”
銮乌笑笑,“怎么?将死者之人,连饭菜都不配品鉴?就算是最后一顿饭,那又如何。以什么心情吃,先吃哪个,后吃哪个,好吃与否,都是我说了算。就算是最后一顿饭,它也只是顿饭。”
任卷舒听不惯,想要怼他,一口气堵到嘴边,却发现无话可说。
像似有几分道理。
几人沉默片刻,雪芽先开口:“不知道师父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直住在杨老爷家,怕是不妥。”
朱又玄却不这么想,“有何不妥?咱们捉了恶妖,为怀州百姓做好事,他们就该好好感谢。不过是多住两日,多吃两顿饭,就变成难为他们了?”
銮乌应和道:“哎!我觉得这位小兄弟说的,很有道理。”
任卷舒瞧他眉梢吊起,嘴角勾了抹笑意,此话不知道是真心赞同,还是有意撺掇。
“你少在的这里胡搅。”
銮乌转过头看她,也不争辩什么,反问道:“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等到明日,如果师父再不回来,我们就把你绑回去。”任卷舒挑眉看他,“这个方法最妥当了。”
本以为銮乌会再斗上几句,只见他点点头,说道:“这个法子确实不错。”
任卷舒不再跟他搭腔,打眼向右,看向雪芽和朱又玄,仰头示意道:“觉得如何?”
朱又玄见雪芽没有意见,自然跟着应了声,“好。”
酒席纷纷散场,三人也站起身来,打算回杨宅。
任卷舒看向銮乌,几人都站起身,他却稳稳坐在那。她高声喊道:“走了。”
难道是她的声音太小?銮乌好似灵魂出鞘一般,丝毫没察觉到几人的动作,任卷舒上前拍他,“装聋作哑的,快走了。”
后背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巴掌,銮乌这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人来了。”
朱又玄蹙眉:“谁来了?那道士?”
銮乌把头点点。
几人警惕地环视四周,什么都没有。
“三位小道士,怎么还不回去?”
闻声看去,是杨老爷,任卷舒笑道:“我们刚起身,正打算回去。”
杨老爷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眼睛扫到銮乌时,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这夜里湿气大,不宜在外面久留,咱们也快些回去吧。”
銮乌静静看着杨老爷,能感觉到那缕元神就在附近,臭道士回来了。
他什么都没说,被任卷舒牵着捆妖绳拽起来,几人一同往回走。
这一路上太过安静,杨老爷开口找了个话题,“你们从北方前来,此趟出行,主要是为了?”
任卷舒随意道:“就是游山玩水,四处逛逛。”
“这般也挺好,挺好的。”杨老爷低头念叨着。
眼看不远处就是杨宅,面前什么都没有,额头却被撞了下,任卷舒“嘶”了声,一抬手的功夫,四周金光泛起。
没来及反应,地上也泛起金光,两圈密密麻麻的符文直冲云霄,紧随其后,一股强大的法力直直压下,迫使几人显出原形。
鸾凤也是给她们开了眼,原形足足有两米高,飞羽和尾巴红得鲜艳,一顶红冠下,眼神锐利。
“妖,妖怪,都是妖怪。”杨老爷踉跄着后退,一个不小心,直接摔倒在地,酒醒了不少,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真的,真的是妖,是妖啊。”
“贫道还能骗你不成,都说了她们是妖,是恶妖。”
金光逐渐散去,归系站在杨老爷身后,睨着眼看她们,大笑道:“我还当是什么呢?原来是这几个畜生。”
压制在他们身上的法力越来越弱,人形也逐渐显现出来。杨老爷惊得目瞪口呆,差点没晕过去,这等场景写在戏文里都觉得夸张,更何况是亲眼所见。
銮乌冷笑一声,“我早就说过,他不可能光正大的回来。”
“如此了解他,还不是进了陷阱?”任卷舒想要触碰金光,被他拦下。见銮乌摇头道,“此法术就是专门困妖用的,只可从外破除,自内而外打出,只会加倍反噬在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