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宫外鞭长莫及,裴则毓身边有人跟着,到底也能安心下。
裴则毓便没有坚持:“好。”
朝中风声,她也从裴元斓处有些耳闻。
阮筝云来她府上做客时,闲聊之中,也透露出一点忧色。
“陛下近日招他去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还总是问一些星象命盘之事,其余民生相关,竟是一个字也不提。”
并且,上官尧去面见成帝时,还常常在成帝寝宫前看见一众道士神婆,道士手执拂尘盘坐在地,口中念念有词;神婆依乐而舞,口中时不时还发出一两声怪叫,如在驱逐邪灵。
一国之君,竟沉湎于这些荒唐无稽的玩意。
长久以往,并非吉兆。
阮笺云垂眼,在棋盘上落了一子:“陛下病况如何?”
阮筝云闻言,叹了口气。
“似是不甚乐观。”
如今成帝一日之中,少说有一半的时间在昏睡,剩下清醒的那一半,也常常会短时间地陷入癔思,说些人听不懂的话。
但她转瞬想起裴则毓如今正在宫中陪侍,又有心想要安慰阮笺云。
“姐姐不必担心,九殿下如今很得陛下信任,我听夫君说,除了卢进保,一日中说话最多的便是九殿下了。”
阮笺云心中的确担忧,但与她所言,却并非一回事。
但是为免阮筝云担心,便只笑了笑,道:“多谢你了。”
两人说完这一阵话,便差不多到了上官尧下值的时间,阮筝云于是便告辞回府了。
青霭见阮笺云眉间隐有忧色,绞尽脑汁安慰她:“夫人放心,殿下不会有事的。”
人人都这样说,可不是人人都知道阮笺云心底在想什么。
曾经为人称道的“桃花仙君”,如今终究落了尘俗,不得不陷入权力的漩涡。
在京城这个大染缸里,无论是裴则毓还是她自己,都无法免俗。
阮笺云叹了口气,拍拍她的手,道:“青霭,你帮我把纸笔拿来吧,我想给外祖写封信。”
青霭应了一声,替她将纸笔找来,又为她研磨。
阮笺云凝眉沉思片刻,终于落笔。
儿时迷茫无措时,她便会去找外祖求助。
如今虽已经嫁为人妇,却还是忍不住贪恋那一丝来自长辈的关怀。
她在信中写道,自己爱
上了一个人,想与他共度余生。
他待自己亦是极好,但待在此人身边,却让她很累。
即便裴则毓从不要求她恪守皇子妃的规矩,但对她而言,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能够站在他身边,与他相互扶持,相携相依。
顺着心意写完自己的烦心事后,又忽然想起了那日阮婧说的那些旧事。
于是抿了抿唇,在末尾添道:
“暗害娘亲之人已被诛灭,大仇得报,望外祖宽颜。”
“我知娘亲爱我,我亦爱娘亲。”
阮笺云没对任何人说起过,从容华宫出来的第二晚,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一个容颜和她十分相似的女子坐在紫藤扎的秋千上,一手搭在微微隆起的肚腹上,神色温柔地给府中孩儿念着话本。
过了片刻,仿佛听到什么声音一般循声抬头,望见来人时,眼底霎时氤氲起笑意。
那一副画面,足够令阮笺云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厚爱意。
至少让她知晓了,她是在爱和期待中降生的。
不知不觉,立冬已至。
温度骤冷,风霜渐近,阮笺云早上起来时,常常发现院子里的植物上纷纷覆了一层白色霜花。
日子在平静中重复着。
直至一日,满天星影里,九皇子府迎来了一位急客。
青霭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出来,见到了门外的焦急面孔。
来人一身侍女打扮,显见的是从宫里跑出来的,但却是个十足的陌生面孔。
“快让我见皇子妃!”
初冬的深夜,冷得仿佛能将人身体里的血液全部冻上,来人鼻尖上却还冒着汗,眼里是遮不住的惊惶。
青霭顿时清醒过来,赶忙将人请进去。
阮笺云披衣而起,命人给那侍女倒了杯茶,让她不着急慢慢说。
眼前这张面孔有几分熟悉,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正是初见楚有仪时,跟在她身后的一个人。
那侍女一路而来,的确哑得喉咙都在冒烟,勉强喝了口水压一压,便立刻道:“皇子妃,大事不好了!”
“今日知枢密院事偷偷进宫,我家主子偷听到,他们……”
“他们……今夜要逼宫!”
第96章 第96章“哐当……
“哐当”一声。
阮笺云手中的茶盏应声而碎。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你说什么?”
“千真万确!”那侍女急切道,“主子偷听到之后,便立刻拿了手谕,让奴婢出宫来寻您!”
如一枚惊雷落地,阮笺云耳中嗡嗡作响,让她一时几乎站不稳。
裴则毓……裴则毓还在宫中!
幸好青霭在一旁,立刻扶住她的身子,急声唤道:“姑娘!”
她一时情急,竟叫的还是先前的称呼。
“我没事,”阮笺云缓了一口气,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问道,“可知他们何时去?有多少人马?”
那侍女摇摇头,急得快哭出来了:“只听到他们说子时一到,便会动手,主子也不清楚他们会有多少人。”
阮笺云闻言,呼吸一滞。
她看向滴漏,心下震动。
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纵然宫中有禁军护卫,但焉知禁军没有被东宫买通,里应外合,大开宫门,让宫外的军队能够如过无人之境?
她该怎么办?该从何处去搬救兵?
脑里忽得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
阮笺云霍然站起身,道:“青霭,替我更衣。”
青霭不敢耽搁,立刻便帮她收拾起来。
然而见她快步走出卧房,又忍不住跟在她后面,焦急又茫然:“夫人要去哪?”
时间紧迫,阮笺云已没空解释,只能简短答道:“马厩。”
平日里,绝影就被拴在九皇子府的马厩里,但因他脾气最坏,所以总是与其他马儿单独隔开。
青霭摇醒马夫,带他到阮笺云面前。
阮笺云问他:“哪一匹脚程最快?”
马夫指了指其中一匹通身雪白的马儿。
“就它了,”阮笺云当机立断,“把它牵出来。”
马夫此时却面露犹豫,踌躇道:“可它最快,脾气也最坏。夫人是新手,恐驾驭不了它。”
那马闻言,也跟着打了个响鼻,似是在印证他的话。
“没时间了。”阮笺云摇摇头,亲自将马从厩中牵了出来。
那马闻到生人气息,十分不安地摇头摆尾着,一副桀骜难驯的样子。
幸好阮笺云早有准备,带了一件裴则毓常穿的外裳,将它凑到马儿的鼻下,让它嗅到熟悉的气息。
“帮帮我,”她动作轻柔地抚了抚马头,和它湿润透亮的双眼对视,“拜托了。”
马儿和她对视片刻,嘶鸣一声,奇异地矮下了身子。
这是认同她的标志。
阮笺云心中一喜,学着裴则毓教她的姿势,翻身上马。
坐稳了身形,便狠狠一打缰绳:“驾!”
马儿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前蹄,风一般地飞驰了出去。
阮笺云是头一次自己骑马,身下这匹马儿又跑得飞快,颠簸得她胃里翻天倒海,几乎要跌倒下去。
她咬牙忍住上涌的胃液,矮下身子,手上紧紧抓着鬃毛,整个人几乎贴在了马背上,来保证自己不会被它甩下去。
出城门时,那守卫一看她手中攥着的是九皇子府的令牌,便飞快地放了行。
她按照临行前拿上的地图,顺着地图的指示,跌跌撞撞找到了位置。
正值午夜,骑兵营今日当值的士兵正神思倦怠,昏昏欲睡之时。
忽听马蹄疾鸣,一道清越的声音骤然响起,如雷霆炸响,让人即刻清醒过来。
“我要见陆百户陆信!”
第97章 求援“若侧妃是故意要将你拉进陷阱里……
此处是骑兵营南大门,距离主营颇远,是以这番动静并未引起什么注意。
守门的四个兵卒见到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孤身策马前来,口中还喊着要见什么人,当即清醒了过来,束起矛戟喝令她下马。
阮笺云学着记忆里裴则毓的样子,一拉缰绳,迫使身下马儿停下,随即闭着眼狠心一跳,落到了地上。
她几步便走到了那些守卫面前,急切道:“我要见陆百户陆信!“
几个守卫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感知到了对方的不解。
眼前这女子瞧着年纪很轻,又将头发挽起,显见的是已嫁做人妇了。
如此深夜前来,难不成,是陆百户的妻子?
可军营里谁也没听过,陆百户是否已经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