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往乾清宫去了。”
阮笺云闻言瞳孔放大,霎时如坠冰窟,几乎稳不住身形,要从马上掉下来。
乾清宫,是成帝的寝宫。
他们来晚了。
第98章 威胁“……孤就拿她,犒劳孤的三军将……
乾清宫。
黑压压一片兵卒立在殿前,月光下,剑刃上泛着生冷的银光。
其中为首的,正是裴则桓和楚鹏两人。
楚鹏磨牙,忍不住快意道:“殿下磨蹭什么,不如直接进去,杀个痛快!”
裴则桓闻言,淡淡瞥了他一眼。
自己这个舅父,着实是个耐不住性子的,也无怪乎对上阮玄时,一分好也讨不到。
但两人眼下胜券在握,裴则桓心下放松,便也没有说他什么,只是道:
“舅父稍安勿躁,孤与父皇还有些话想说。”
说罢,便拾阶而上,叩响了禁闭的殿门。
楚鹏听了忍不住皱眉,却还是耐着性子没有动,等他单独去与成帝说话。
殿内,一众宫女太监听见敲门声,如见厉鬼索命,惊慌地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卢进保当即喝道:“一群蠢东西,慌什么,九殿下还在这里呢!”
他身上镇定的气质影响了一众宫人,倒真叫他们逐渐镇静下来,不再乱作一团。
只是眼神,不由得朝着话中的人瞟去。
内间檀香袅袅,缕缕白雾自博山路中缓缓吐出,将两个对弈的身影遮得朦胧。
裴则毓充耳不闻,修长白皙的指间拈了一颗黑子,不住摩挲着。
沉思片刻。稳稳地朝着棋盘上落下一子。
他对面那人生了一双美丽的狐狸眼,见到裴则毓棋子落下的位置,不由得勾起唇角。
这人笑起来时,一张脸昳丽万分,几乎叫满庭百花都失去了颜色。
“看来这局,是我侥幸胜殿下半子。”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段懿。
裴则毓温声道:“棋局未完,段大人还是谨慎些才好,以免夸下海口,却收不了场,到时未免难堪。”
他话音落下,棋局骤变。
只见原本呈包围之势的白子,被裴则毓那颗看似无足轻重的黑子一挡,霎时撕出了一道口子。
而剩下的黑子,又早在无形之中形成了一股势力,对着白子虎视眈眈。
攻守之势即刻逆转。
段懿见状,方才勘破裴则毓方才那一子的精妙,轻叹一声,将手中白子扔回棋盒,懒散道:“我输了。”
技不如人,没什么不服的。
裴则毓便亲自动手收拾起残局,缓缓道:“承让。”
段懿闻言,哼笑一声,看着他意有所指道:“段某不才,却也自知斤两,不会做无力挽回之事。”
“殿下自是天纵奇才,可身在局中,难免一时行差踏错。”
“若是错了,也不要紧,及时更正便好。”
“怕就怕,等殿下意识到时,悔之已晚矣。”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裴则毓却只垂着眼,淡声道:“毓受教。”
段懿见他仍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也无甚所谓地耸了耸肩,不再多言。
反正自己也是怕这两人到时闹事,再连累得裴元斓为好友烦心,这才好心提醒他的。
但裴则毓不听,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反正他也仁至义尽了。
于是转了话题,笑道:“门外这位太子殿下,倒是十分能忍,这么久了,竟也没有出言催促你。”
裴则毓微微一笑,正要开口,便听叩门声再次响起。
裴则桓的声音沉沉传来。
“若父皇不应,儿臣不介意以武力破之,与父皇一见。”
话音落下,又道:“九弟,本宫知道你在里面。”
“你此时开门,说不定孤还能顾惜一下手足情分。网开一面,留你一具全尸。”
裴则毓闻言,轻笑一声。
他声音温和清润,却足够殿外的裴则桓听到。
“乾清宫的殿门向来是推开的,下人不在,便劳烦皇兄亲自动手吧。”
里面竟没有人堵门。
原来自己在殿外等了这么久,竟是在白白浪费时间。
一种被戏耍的恼怒油然而生,裴则桓脸色发沉,伸手推开了门。
他改主意了,不会给裴则毓留全尸的。
他要割下裴则毓的头,亲自撂到阮笺云眼前,看她无助地哭泣,从此只能屈服在自己身下。
推开门,便见内殿帘幕后,影影绰绰对坐着两人。
他抬起剑,指着其中一道身影,缓缓道:“父皇有客,老九怎么也忘了跟孤说?”
段懿撩起帘幕,冲他笑了笑。
“下官见过太子殿下。”
说着恭敬的话,然而却连姿势都没动一下,屁股仍旧牢牢地坐在原地,竟是丝毫没有起身问安的意思。
他两人坐得安稳,带着主人一般的闲适,无形之中倒将裴则桓衬得落于下风了。
裴则桓看着那张不算熟悉的面容,在脑中回想了一下,才记起他是谁。
“段懿?”
他冷笑一声:“深更半夜,你为何会在父皇乾清宫?”
段懿悠闲地伸了个懒腰,才反问道:“深更半夜,太子殿下不也在此现身吗?”
“说起来,至少下官今夜是得陛下召见,不似太子殿下般不请自来,如此,方才名正言顺。”
“名正言顺”四个字,咬字颇重,让裴则桓生生听出了一股嘲讽的意味。
他压下心底的怒气,冷冷道:“你不必与孤逞这等口舌之能,禁军的刀剑,砍得下百人的头,再多你一人也无妨。”
“孤是不是名正言顺,自有父皇定夺,你又算什么东西,配与孤论长短?”
“不过是老四的一条狗罢了。”
段懿闻言,一双眼“噌”地亮起来,唇边的笑容十分愉悦,竟是丝毫未动怒。
“我与四殿下之事,竟连太子殿下都知晓了?”
他半是感慨半是嗔怨,语气像极了抱怨丈夫的妻子:“我早与四殿下说了,广而告之,不好吗?偏要如此遮遮掩掩,瞧,这不就让太子殿下误会我们是在偷.情了?”
“太子殿下既已知晓了,那段懿不才,便先在这里唤您一声‘皇兄’了。”
说着,还真的一骨碌爬了起来,对着裴则桓像模像样地作了个揖。
裴则毓见状,不由低笑一声。
段懿是故意的。
裴则桓果真动了怒,抬剑直直指向段懿,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杀意:“滚开!”
“让孤见父皇。”
段懿侧过身子,朝着他摊了摊手,意思是请您自便。
裴则桓走近榻前,看着那被褥下的一团凸起,心底情绪异常复杂。
这么多年来,成帝的偏爱,并非无声。
比起旁的兄弟,他的确更在意自己这个太子,也对自己寄予厚望。
所以即便裴则逸这些年跳得愈发凶,裴则桓也从不真正放在心上。
毕竟他知道,无论是谁,在父皇心里,都不会越过他这个储君。
然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将毫无绊碍地登上那个位置,那些宠爱骤然被收回。
成帝看向他的目光里,比起先前的欣慰和信任,多了一重忌惮。
随之而来的,便是自己的辅国权被收回,以及在东宫中,名为休息,实为软禁。
他最初还谨记着一个做儿臣的本分,耐心等着父皇回心转意。
可时间一久,也不免焦躁起来。
那一日舅父的话,忽然在耳畔响起。
君不君,父不父,他身为中宫之子,上承天命,下应臣心,理应继承大统,又何必忍,又何必躲?
于是顷刻之间,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只是来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回忆结束,裴则桓眸光一动,手上利剑直直朝着榻上的凸起刺了下去——
然而,却是意料之外的柔软触感。
他瞳孔霍然放大,立刻掀开锦被。
随即便借着烛光,看清了龙床上摆着的,是一个柔软的枕头。
因着殿内没有掌灯,烛光幽暗,他进殿时,竟也未曾发觉榻上有何异常。
成帝不在这里。
裴则桓陡然转身,利剑直直抵在裴则毓的喉管处,狰狞道:“说,人在何处!”
裴则毓神情闲适,毫无被一剑封喉的威胁感,反问他:“陛下不在榻上,皇兄很失落?”
裴则桓怒视着他,一字一句道:“你早便知道。”
周身气势依旧强盛,然而握剑的手,却有几分细微的抖。
若他今夜无法找出成帝,真让人逃出生天了……
恐怕今夜过后,即便立一个公主为帝,成帝也绝不会对他留情。
裴则桓想到这里,心里更是止不住地发冷。
他看着面容平静的裴则毓,忽得收起剑,笑了一声。
“你倒是不怕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