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薄的身形,在他掌下开始微微颤抖。
裴则毓欣赏着镜中她恐惧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等待胜利降临。
他知道,她这一次,依旧会选择屈服。
“时间到,”带着薄茧的指腹轻轻刮过她柔软的颊,笑着问她,“选好了吗?”
“做皇后,还是做侍婢?”
高傲的头颅垂下,露出雪白细腻的一截细颈,既是答复,也是屈服。
“真乖。”
裴则毓满意地拭去她面上残红,将人拢进臂弯,朝床榻走去。
嘴唇贴在她眉心,轻轻一吻,以示嘉奖。
翌日有正事要办,今夜便未迫她,只是将人囚在怀里,安安稳稳睡了一夜。
她身上传来的浅淡清香,比之最好的安息香还要奏效,轻易便令他周身疲惫散去,如有归处。
殿外风雪依旧,殿内暖意融融。
熄了烛火,一夜好眠。
寅时刚过,便有宫人的声音从帷幕外传来,将她唤醒。
身旁的床
褥冰凉,裴则毓不知何时已经先离开了。
梳洗过后,宫人便鱼贯而入,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今日的仪典。
分别有两人为她梳髻,两人为她上妆。
阮笺云面色实在苍白,描眉点唇后,映在铜镜中,仿佛一张艳绝诡异的纸人。
那给她上妆的宫人想了想,便将一层胭脂打薄,均匀地覆在她面上,总算也添了些血色,不再像方才那般吓人。
心下却是疑惑,这新后美则美矣,怎么如此荣宠之事,面上却一丝笑意也不曾露出?
一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冷淡的死意。
但她们恪守本分,并未有何多余的言辞,只是悄悄使了点心机,将阮笺云垂下的唇角,用朱笔微微向上勾了些许。
不多,却似画龙点睛,叫人看出新后面上到底是有些喜色的。
忙忙碌碌准备完,也差不多是时候去觐见新帝了。
登基的仪典已经落下尾声,裴则毓眼下正在太庙等着她们。
正殿中,年轻的帝王坐在最上首,目光平静地望着朝他缓缓走来的皇后。
她唇角微不可察的一点笑意,便让他沉寂已久的心骤然欢喜起来。
故意不去分辨是画笔还是红唇本身的弧度,裴则毓牵起她的手,对着庙中整齐的牌碑,在裴氏列祖列宗的面前,予她执掌六宫的凤印,亲手为她戴上那顶象征天下最尊贵女子的凤冠。
从此,她将永远与自己并肩而立。
哪怕有朝一日,王朝毁灭,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她也是他不可磨灭的妻子。
这是他蓄谋已久,对阮笺云私自给出和离书的报复。
阮笺云如同一具听话的傀儡,被裹在层层密不透风的繁重衣裳里,木然地循着他的指示行动。
权力二字倾压下来时,方觉其意味之残酷。
她在裴则毓面前,从未有过拒绝的资格。
一年前,她被塞进喜轿里,浑浑噩噩与他拜堂成亲。
如今,又被困在四方宫闱里,浑浑噩噩做了他的皇后。
阮笺云缓缓闭上眼,眼底干涸灼烧,连泪意都欠奉。
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不断叩击着她已出现裂纹的心防,让那道脆弱的屏障摇摇欲坠。
不如,就此认命吧。
第115章 吃味“皇后吃味了。”
从太庙回来,是乘步撵。
两人同乘一座,阮笺云垂下眼睫,不欲让眼角余光映入那人的身影。
她微微偏头,以一种难言的情绪,注视着这宫里的一草一木。
如无意外,这将是她此后一生的住所了。
但入住凤仪宫,也总比原先与他共居一室的好。
不必与裴则毓朝夕相处,到底也让她多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在想什么?”
一只手伸来,轻柔而不容抗拒地将她的脸颊扳过来。
覆了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柔嫩的嘴唇,裴则毓垂眼望着她。
占有欲隐秘而生,不容许她在自己面前生出不为他知晓的心思。
阮笺云冷淡道:“没什么。”
她与他之间,早就没什么话可说了。
这样冷冰冰的态度,几日下来,裴则毓竟也有些习惯了。
总归人还在自己面前,乖顺地待在他的身边,不再生出荒诞的逃跑念头。
于是宽宏大量地未曾说些什么,只是揽住她纤细的腰身,固定在自己怀中,与她耳鬓厮磨,听她急促却隐忍的喘息。
步撵在凤仪宫前停下,裴则毓先下了轿,又伸出手,要将她牵下来。
阮笺云视若无睹,扶着莲心下来后,头也不回地步入殿内。
这里的陈设,她分外熟悉。
从前做九皇子妃时,她常常来此殿内,聆听居于最上首的皇后教诲,做出一副贤良恭顺的儿媳模样。
而今,她也要坐上那个位置,日后受六宫妃嫔拜见,执掌后宫事宜。
如此想来,有些抑制不住的反胃,不得不扶住墙,缓一缓眼前的眩晕之感。
冷冽桃花香自身后靠近,柔柔地将她整个人笼住。
“昨夜没休息好?”
阮笺云猛然回身,下意识后退两步,眼中满是警惕。
“你进来干什么?”
见她后退的动作,裴则毓眼底划过一丝不悦。
她见到自己,仿佛见到什么洪水猛兽般,如此避之不及。
于是微哂,挑起眉梢看她:
“是何人规定的,皇帝不能来皇后的寝宫?”
又转头对身后的宫人淡淡吩咐道:”朕今夜宿在皇后这里。”
做了皇帝之后,每日宿于何处,应当由敬事房详细记录。
宫人领命,躬身退下。
阮笺云听他称谓已变,眼底嘲意明显。
适应得倒是快。
只怕他期待这一天,已经许久了吧。
可笑自己,从前还傻傻地以为他当真是闲云野鹤之人,是无辜被卷入这满朝风云的。
殊不知,这风云,便是由他亲手搅弄翻腾而起。
于是咬牙,意图逼退眼前之人。
“你明日还要上朝,不宜因着享乐耽误朝政。”
她厌恶与此人同塌而眠,夜半惊醒,回到冰冷的现实,感受到他手臂在腰间收紧,只恨自己不能一头溺死在虚构的梦境中。
裴则毓冷笑一声,不顾她抵抗,将人径直按入自己怀中。
“皇后当真是贤妻。”
当自己看不出她眼底的不情愿吗?不过是不愿与他共处的托词罢了。
将人扔到榻上,正欲倾身吻下去,忽被一只惊惶的手抵住了唇。
“别在这里……”
阮笺云身子微微颤着,眼底的厌恶与恐惧不似作伪。
在熟悉的宫殿里,故人面容犹在眼前。
一想到有数不清的女子曾住在这里,又死在这里,她便觉得呼吸困难,几欲窒息,发自内心的反胃难以抑制。
裴则毓见她面容痛苦,也是一怔,没再强压着人继续。
他重新将人抱起,走到窗前,让她渡几口从窗外传来的新鲜空气。
她此时难受极了,便难得乖顺地倚靠在他怀里,纤细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衣襟,脸色苍白,瞧着颇有几分可怜的意味。
裴则毓用从前的法子轻吻着她的眉心眼睫,温柔诱哄,试图驱散她莫名的不安。
“不喜欢这里?”
他低声问道,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不适之处。
阮笺云闭了闭眼,生理性的难受让她浑身无力,于是轻轻“嗯”了一声。
得她肯定答复,裴则毓便稍稍安心了些。
他抱着人走了出去,不顾如今的身份,径直坐在了殿前的石阶上。
一边将身后大氅盖在她身上,确保不会受凉,一边用指腹按摩着她的灵台,试图让她舒服些许。
待怀里的人急促的喘息微微平复,才温声问她:“想住何处?”
阮笺云靠在他坚实胸膛上,面色苍白,眼神黯淡。
倒是有想住的地方,宁州老宅,他肯让她回去吗?
但眼下难受得紧,也没了折腾的心力,索性只是摇了摇头。
裴则毓便起身,抱着她,慢悠悠地在宫廷里信步闲逛,逐渐远离了身后雍容庄重的宫宇。
离凤仪宫
远些,她应当会好受点。
有风吹来,浸染了寒梅的冷香,将头脑里拥挤纷杂的晕胀感消去些许。
阮笺云窝在他安稳的怀抱里,的确逐渐缓过来些许。
她紧贴裴则毓的胸膛,距离之近,甚至能听到他蓬勃稳重的心跳声。
心中忽得升起一丝迷惘。
他为何仍对自己如此温柔呢?
这样细心,又这样呵护备至,无怪乎自己从前错认为他亦有情。
念头闪过,身体霎时如触电般僵直。
自厌之情,油然而生。
眼前的人,肆意伤害她在意的人,将她的尊严掷于脚底,羞辱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