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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君是朵夹竹桃_鱼不妄【完结】(149)

  见裴则毓出来时,面如覆了一层冰霜般冷凝,一个激灵,当即就要跪在地上。

  哪知裴则毓看也不曾看她,只扔下一句“看好她”,便径直出了宫宇。

  莲心闻言,待那道明黄身影彻底消失后,便立刻进了殿内。

  她心下焦急,想到皇后腹中孱弱的胎儿,又想起方才在殿外窥听到的动静,几步便走进内室:“娘娘……”

  立在内室门前,却是愣住了。

  一道单薄清瘦的身影坐在重叠床帏后,咳得剧烈,似一根狂风中伶仃飘摇的细竹。

  周身孤寂悲凉,仿佛受无尽积雪覆压,难以喘息。

  莲心还从未见过有人的脸可以这么苍白,血色全无,仿佛一个冰雪堆成的人,或者一具尸体。

  咳声越发急促,她恍然回神,急忙走过去,将茶水端给阮笺云。

  阮笺云就着她的手饮下热茶,才逐渐缓过来。

  “多谢你,莲心。”她面色似半透明的青玉,低垂的眼睫在眼下倒映出一块浅淡的阴影。

  “你先出去吧,别让其他人进来。”

  “无论谁来,都不要见。”

  莲心看着她瘦弱的身子,忽然鼻尖酸涩,立刻应了一声。

  将门掩上时,心中止不住地犯嘀咕。

  她自小便入宫做了奴婢,这么多年来,殿里这个是她见过性子最柔和,也最没架子的主子了,比起那些个虚伪的,她是真真正正把底下伺候的都当人看的。

  奈何性子这般好的人,唯独在面对陛下时,会变得冰冷凌厉。

  阮笺云进宫已有三月了,可莲心至今仍未见到她展颜笑过一次。

  那双美丽的眉眼间,似乎总是覆着一层薄薄的郁色。

  她不知道娘娘和陛下之间都发生过什么,可她时常能看到娘娘一个人独处时,呆呆地望着窗外碧蓝澄净的天空。

  莲心曾经没到东宫伺候时,是在百兽园当过一阵子差的。

  她运气好,不必去给那些叫人闻风散胆的猛兽喂食,只需尽心照料从天南地北,域内域外送来的美丽珍禽。

  那些珍禽被分别关在大而华美的笼里,每日只喝新打上来的井水,食最嫩的一段草木,比起宫里正经八百的主子,金贵程度也不遑多让。

  而它们所要付出的,只是在游人前来参观时展示出绮丽的羽翼罢了。

  那时有一个老嬷嬷与她作伴,曾经在给这些珍禽喂食时,不无艳羡地说:“这些畜生倒是命好,一朝飞上枝头,就做了凤凰。”

  据她所说,这些珍禽们原本生活在山林中,不仅要自己去寻找水源和食物,还要面临被猛兽捕食的威胁。

  哪像如今这般,在宫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过得痛快?

  莲心当时默默听着,心里却知道,绝不是这么一回事。

  她亲自照拂这些鸟儿,自然清楚,许多鸟儿只在宫中安生待了两三年便会无故死去。而有些甚至更短,送进来的一月两月后,她晨起喂食时,便能看见它们失掉光泽的羽毛覆在地上,毫无生气。

  是以每岁都会有新的珍禽被送进宫中,用以替换那些死去的,来保证游人参观时不会见到众生凋敝的景象。

  但无一例外,莲心都在它们身上见到过同一种共性。

  它们都会尽力扬起脖颈,朝着天空啼鸣,眼神中有一股说不清的悲伤。

  这种眼神,与如今的阮笺云如出一辙。

  莲心擦擦眼角的泪,让自己振作起来,去执行娘娘的命令。

  她能做的,也只有让阮笺云放心些罢了。

  无论是谁来,都不准踏进娘娘的寝宫一步。

  —

  或许是因为腹中多了一个生命的缘故,

  阮笺云越发懒怠,不愿出门了。

  原先她还偶尔会在宫中散散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然而如今再看见被宫墙切割成四方的天空,心头便会涌起无尽的沉郁。

  如触陈伤,本能地躲闪。

  她白日在院中给外祖烧完纸钱后,夜晚便会梦魇。

  梦中是一张张冷然的脸,外祖的、青霭的、陆信的、卢进保的……

  他们冰冷地看着她,谴责的眼神化成无形长鞭,狠狠鞭笞在她的身上。

  时刻提醒着她,自己是一个背叛他们的罪人。

  甚至有时,也会梦见阮婧,阮玄,太子……

  一张张死人的面孔,鬼魅一般围绕着漂浮在她身边,神色各异地朝她的小腹中看去。

  她惊惶而恐惧,双手死死护在小腹上,不肯让他们近身分毫。

  这不是裴则毓的孩子,是她的,是和她共享一份营养,一口氧气,与她流淌着共同血脉的孩子。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留下这个孩子。

  于是每每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身下的床褥。

  然后辗转反侧,一夜再不敢入眠。

  后来,裴则毓来了。

  最初她仍然是不肯让裴则毓进来的,莲心于是也誓死捍卫她的命令,将人死死拦在殿外,绝不放行。

  但她不过小小一个奴婢,享有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阮笺云。

  然而阮笺云手中又能有何权力呢?

  她在这宫中的一切,全部来自于裴则毓。

  他动动手指,便可尽数收回。

  胳膊拧不过大腿,裴则毓不会因为孩子动她,却难保不会处理一个碍眼的侍女。

  于是在裴则毓第五次被拦在殿外时,她终于出声了。

  “莲心,”阮笺云嗓音微哑,顺着风送出内室,“让他进来吧。”

  莲心闻言,不忍地朝殿内望了一眼,最终依言侧开了身子。

  裴则毓进来,在看见她的刹那,呼吸一窒。

  短短半月时间,阮笺云便消瘦得让人不敢认。

  空荡荡的衣衫下,仿佛只剩一具骷髅。

  她吃不下,睡不好,日日以泪洗面,整个人形销骨立,摇摇欲坠。

  心尖似被人生生刎下了一块血肉,带来鲜血淋漓的痛楚。

  裴则毓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走上前去。

  锋利刀尖捅进心脏,甚至还颇为残忍地搅了搅,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他试着靠近阮笺云,哪知阮笺云闻到他身上的桃花香后,便止不住地干呕。

  她伏在床沿,手指紧紧攥住心口的衣襟,单薄的肩胛骨突兀地支楞着,如同振翅的飞鸟。

  呕声似悲鸣,听得人心如刀割。

  “……卿卿。”

  裴则毓脚下如生了根般,钉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筋疲力尽的痛苦。

  他嗓音再不复从前温润,沙哑中仿佛有哽咽:“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阮笺云沉默地倚在枕上,别过眼去,不愿看他。

  裴则毓咬了咬牙,便当她默认了。

  阮笺云只是抗拒他的气息而已,没关系,这不难解决。

  时良听到他的吩咐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立刻激烈反驳:“不行!主子,您的身体……”

  “闭嘴。”

  裴则毓声音沉沉,辨不出喜怒。

  时良见他态度坚决,无奈之下,只得照办。

  春日虽已回暖,但井水却依旧是冰层未消时,带着寒气的冰冷。

  他整个人浸在水中,任凭这份冰冷侵入骨髓,如同洗精伐髓,一点一点将身上的气息祛除。

  每日泡足一个时辰,方才起身,穿戴整齐去寻阮笺云。

  除了他身上的气息,阮笺云也抗拒所有香料的味道,龙涎香,安息香……无一例外。

  唯独冷冽的冰水能短暂镇压住微弱的桃花香气,为着这个,他便甘之如饴受一遭覆雪之苦。

  白日裴则毓下了朝后,便会用冰水沐浴,然后或抱着阮笺云,或坐在她床侧处理朝政。

  如此,她若有不适,他会立刻发现。

  前朝政务繁忙,他白日几乎无暇用膳,夜间又睡眠轻微,会因着阮笺云稍微加重的呼吸而醒来。

  时良也不知他是如何扛住的,每每想出言劝解时,望见主子蹙起的眉尖,便又不敢再言语。

  万幸,这番努力之下,阮笺云的睡眠的确稍有好转。

  至少再从无边噩梦惊醒后,会有人立刻用温热干燥的掌心在她后背轻抚,嘴唇抵着她额角眉心,珍视地啄吻轻舐。

  一点一点安抚,一点一点放松,让她重新入睡。

  她尚未隆起的小腹,也被妥善地放置在一个安全的范围里。

  裴则毓的怀抱依旧温暖、舒适,却不再有那股幽幽的桃花香气。

  仿佛干净的新雪,清冽的井水,无色无味,让人能够重新生出信任。

  阮笺云枕在他臂弯里,双眼紧闭,佯装熟睡。

  怕一睁开,便有泪水顺着眼睫流出去,叫身前的人察觉到。

  曾几何时,裴则毓险些便成功了。

  她也曾有过动摇,要放下过往,要原谅他。

  也许是因为最初开始做噩梦的深夜,裴则毓的亲吻和拥抱太过温暖;也许是因为无论她如何讥讽反抗,裴则毓都会冷着脸盯她把食物吃完;也许是因为裴则毓记着她爱洁,是以云雨过后,无论多晚,都会温柔细致地清洗梳理,再抱着她重新陷进柔软床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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