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笺云垂下眸,心底是难以言喻的疲惫。
她默不作声,任由身后之人关了窗,又将自己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到床榻上。
厚重雨幕被窗棂尽数隔绝在外,室内一时寂静,只能听到那人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身下重新挨到了柔软舒适的床褥。
“卿卿,”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来,将她鬓边的乱发细致地理到耳后,“你没什么,想与我说的吗?”
嗓音脉脉温情,那双桃花眼里却带着冰冷的审视,居高临下,无甚情绪地望着她。
又有什么可说的呢?阮笺云恍惚地想。
她倒是想让这人放过自己,可观他神情便知,此事绝不会如此善罢甘休。
昨夜既是有备而来,又怎可能轻易让她逃脱了去?
于是默了一息,最终还是遵从了本心。
阮笺云看着他的眼睛,平静道:“请你不要杀陆信。”
这人为了控制她,想必此时尚未动陆信的性命,他应当仍是安全的。
裴则毓下颌线倏然绷紧。
他不知是用了何等的定力,才控制住自己的手不要往那截白皙纤细的脖颈上扼去。
她醒来的第一句话,不问他,不问他们的女儿,反而去为另一个男人求情。
自己这五年来,每一个日夜的痛苦哀恸,都在此刻,变得可笑至极。
闭了闭眼,逼着自己强压下怒火。
再睁开眼时,那双桃花眼已然重新恢复了清明。
他淡道:“你最好识相些,说点不会让我生气的话。”
阮笺云闻言,一瞬茫然。
原来她还不够识相吗?
自己没有抗拒他的靠近,甚至顺着他的意,主动开口说了话。
到底要乖顺到何等程度,才算他眼中的“识相”呢?
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索性闭上了嘴,以缄默应对。
裴则毓耐着性子等了她片刻,见这人垂下眼,一副打定主意不再开口的样子,怒极反笑。
伸出手掐住她的下巴,轻慢地呵了一声:“哑巴了?”
阮笺云被他动作迫得不得不抬头,向他靠近,松散的寝衣随着动作牵扯出痕迹,水一样温顺地贴合着她曼妙的曲线。
裴则毓余光一闪,不经意间映入她襟口下的大片雪白。
他还记得它们的触感,乖顺地被拢在他掌中时,是柔软而沉甸的。
呼吸骤然一窒。
两人之间离得极近,眼前温热的身体散发出在幻梦里永远不会有的清香,柔柔地将他的思绪尽数勾了去。
下腹一紧,久未曾有的□□烧得他眼底炙红,黑得发紫的眸底欲色翻涌。
整整五年,他朝思暮想的人,如今正好端端地坐在他面前。
她的每一个举动,每一个眼神,每一声呼吸……
都比那极致的情药,还要更炽烈上几分。
不说是吧?
长臂一伸,揽过纤细的腰肢扣在怀中,朝着那比雪更苍白的一段脖颈吻了下去
。
好啊。
那就先一解他相思之苦,再让他慢慢地,耐心地将人熬出来。
他的气息滚烫,吐在她颈侧时,几乎要将那一小块皮肤灼伤。
阮笺云心下抗拒,立刻伸手抵住他逼近的唇。
她终于找到了能同他说的话:“……寝衣,是你替我换的?”
裴则毓闻言,扬了扬眉,反问她:“不然呢?”
她还指望谁来给她换?
箭在弦上,他没空继续与她废话,拨开她的手便要继续覆下去。
阮笺云却猛然推开他,双手迅速将衣襟合拢。
随即抬头,警惕地看向他。
裴则毓猝不及防,当真被她推开了些许。
再回过神来时,见她拢着衣襟,一副三贞九烈的模样,心头怒意霎时燎原。
“怎么,”他语气不无讥讽,“这副模样,是打算给你那赘婿守贞吗?”
“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没摸过。”
甚至是噬咬过,舔舐过。
“如今既被旁人看过……”
他慢慢道:“我便碰不得了吗?”
话音落下,单手猛地擒住她细瘦双腕,高高压过头顶,迫得她门户大开。
另一只手,则刻意放缓了动作,慢条斯理地褪去她的衣衫。
“这里……”
”这里……“
指尖流连之处,激起一阵又一阵细密的颤栗:“还有这里。”
嗓音温和,唇舌却强势。
“他都碰过吗?”
阮笺云闻言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压在身上的人。
他双眸是比点漆更深重的墨色,高高在上地审视着她。
在那双寒冷的眼里,她如同不着寸缕,无地自容。
不知是从哪来的力气,拼尽全力挣出他束缚,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啪!”
声音清脆,响亮得倒叫人怔住了。
裴则毓被这记耳光扇得微微偏了头去,保持着这个动作,似是仍未反应过来,一动不动。
阮笺云却已无暇顾及那么多,她再也抑制不住铺天盖地的反胃感,推开他便踉跄着爬到床边,扶着榻沿干呕起来。
他身上的桃花香气无孔不入,让她身体激起下意识的厌恶和恐惧。
听到干呕声响起,裴则毓才仿佛回过神般,缓缓将头转了过来。
面前女子突兀清瘦的脊骨高高支起,双肩单薄,手掐着自己的喉管,不住干呕着,面上似乎极为痛苦。
面上方才被她打了一巴掌的地方,此刻疼痛仍然历历在目。
然而比起愤怒和难堪,最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要将人生生淹没的哀恸。
她竟然……对他的触碰,抗拒至斯。
一时竟失去了动作,只是怔怔地看着她重复地呕着,似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阮笺云才缓过来些许。
她筋疲力尽地倒回柔软床褥里,阖上双眼,感受到上方飘来的阴影,也懒得再做抵抗。
自己左右不过是他掌心里的人偶,只能任他肆意搓圆捏扁。
既然如此,也失去抗争的力气了。
正冷漠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凌迟,然而出乎意料的,那人只是伸手将她搂进怀里,并未有其他动作。
明明是全然占有的姿态,然而扣在阮笺云腰间的那只手,却几不可察地颤抖着。
“卿卿,”她背对着他,听到低哑的声音自头顶传来。
“……你就这么厌恶我吗?”
她不是分明爱着自己的吗?
裴则毓一阵恍惚。
他们两人之间,怎么就走到今日这一步了呢?
自己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让她宁愿假死,也要离开自己身边?
昨夜灯火阑珊下,那二人交叠的手,相依的身子,忽然在眼前重现。
她脸上的笑颜实在太过于醒目,是以才深深刺痛了他。
裴则毓站在远处,双眼锐利如鹰隼,将阮笺云每一丝反应都捕捉进眼底。
阔别五年再重逢,她看到自己时,竟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想念或喜悦。
那双清凌凌的眼里有的,只是无尽的恐慌和无措。
一喜一惧,天壤之别。
电光火石之间,有什么自脑中一闪而过。
搂住怀中人的手臂倏然收紧,他声似切齿,一字一句。
“是他,对不对?”
是她变心了,爱上了陆信。
或者说,从始至终,她对自己都是逢场作戏。
而她心中,真正爱而不得的人,是陆信。
呼吸不可抑制地急促起来,裴则毓霍然将人翻过身,迫她面对着自己,同她额抵额,气息紊乱滚烫。
“没了他,你就会回来了,是吗?”
那人的存在,是横贯在他和阮笺云之间的唯一阻碍。
只要陆信死了,只要他死了……
当一个人真正动了杀心时,杀意是完全隐藏不住的。
阮笺云望进他猩红的双眸,刹那间意识到什么,心下震骇,当即厉声道:“裴则毓!”
这一声唤,如同套在马脖颈上的缰绳,又或者人脖颈上的项圈,霎时将裴则毓的思绪拽了回来。
他转过眸子,见面前的人呼吸急促,柳眉倒竖,俨然一副惊极怒极的模样。
鲜活的阮笺云,重新回来了。
难以言喻的悸动重新盈满心房,他捧起怀中人的脸,同她耳鬓厮磨,声音温情脉脉:“你终于肯正眼看我了,卿卿。”
阮笺云胸膛剧烈起伏,无论如何也挣不开他的束缚。
如同一座山倾轧,将自己牢牢镇住,任她拼尽全力亦无法逃出他的掌中。
终于力竭,别过头去,不愿再让他出现在自己的视线里。
嗓音里含了再明显不过的憎恶:“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没什么长进,依旧只会这一套下作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