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从前便有些瘦,这几日似乎更瘦了,就连腰也细了一些,他微微抬手,手腕处露出一片苍白无暇的肌肤。
不知是我心术不正还是他容易让人浮想联翩,我有些走神,甚至想到了别处。
我想起了我在梦中摸过无数次段灼腰间紧实的小腹,与小腹再往上些紧实的肌肉。
我又想起那日我在院中扇了他一巴掌,将他的脸扇红了,眼泪也落了出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段灼哭,他进碧水瑶台这么些年,在这之前真的落过泪吗?
我一看见段灼便会多想,索性进寝殿中打坐待他将庭院扫干净。
不多时,段灼便来唤我,我同他一起到庭院中。
这庭院比天空还干净,还有……还有一旁正在瑟瑟发抖的桃花精,她口中魂儿都要飘出来了,有气无力道:“女……女仙,有魔气,到处……到处都是魔气……”
我:“……”
我看了一眼段灼,他这魔气泄出去太多,而段灼本人却并无感觉。
我抬手施法,将整个桃花树笼罩在我的法术结界中,如此桃花精便能好些。
段灼来之时,他脚下踩着的桃花瓣都纷纷枯萎了,我便知晓,他的魔气更浓烈了,我给他的封印压不住,需要加固。
我道:“你先运气,我将你的封印加固。”
段灼点头,就地坐下,开始打坐运气。
我轻点他额间的朱砂,捏诀施法,指尖翻飞间,将我的灵力传输一部分进去,以此来压制他体内的魔气。
我凝眸将灵力注入,他额间的朱砂鲜红起来,将我的力量逐渐吸收进去。
加固是每年一次,这次我却明显感觉到了些阻力,他体内的魔气似乎在上一次加固后,暴涨起来了。
持续了一会儿,封印加固完成,我深吸一口气,将轻点在他额间的手放下,运着体内的气息。
段灼缓缓睁开眼,他肤色苍白,额间的朱砂鲜艳明亮,我问道:“可有觉得不适?”
段灼摇头。
说来也奇怪,若是加之封印,那妖魔却也并不痛苦,则说明你与他相合。
我与段灼,竟然意外相合。
封印已成。
等段灼体内的灵力稳定些后,我道:“现在开始,我教你屏气敛息之术。”
我将屏气敛息之术的方法及注意事项都告知了段灼。
他一边认真听着一边点头,至少看起来很可靠。
我说完后又交代道:“切莫操之过急,此术重在循序渐进,并非一日之功。”
段灼认真答道:“弟子明白。”
我点头道:“开始吧。”
段灼照着我说的深呼吸后,气沉丹田,行屏气敛息之术,按理来说,如此练下去,可将屏气的时间逐渐延长。
想我儿时,不到半日便学会了此术,他既是魔尊之子,想来很快就能学会。
此法不需要灵力,只需要练习,就连稍微聪慧些的凡人亦能一日学会。
可事实却与我想的截然不同。
段灼试了几次,却都只能屏气一小会儿。
我道:“深吸一口气,在屏气之时缓缓吐出。”
段灼点头,听得认真。
我在一旁看着他练了一下午,段灼苍白的脸都憋红了,但……仍然毫无进展。
我有些许无语,我没想到他竟然笨成这样,想来我还是有些以貌取人了,他这副很可靠的样子,谁知学起来这么慢。
我问道:“你可有难处?”
他到底哪里不会啊?真是急死我这个做师尊的了。
段灼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并无进步,甚至也有些自责:“师尊……”
他道:“并无难处,师尊所言,弟子全都明白。”
既然并无不理解之处,为何还能练成这样?
我抬头看着日落西山,叹气道:“明日再来练吧,今日我累了。”
段灼闻言一怔,似乎还想与我说些什么,他有些欲言又止,最终在我疲惫的目光中颔首答道:“弟子遵命。”
段灼走了。
不过等他走后,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他方才的话音有些高扬,像是……高兴?
“……”
我总是读不懂他这些奇怪的情绪,或许对于别的弟子来说,三两天头来我殿中练功会是一件非常煎熬的事情。
显然,段灼并不这么觉得。
但是也正常,毕竟即便我做了许多对段灼不好的事,他似乎依旧“喜欢”我。
第二日一早,我起床便看见段灼在门边立着,穿着一身漆黑的衣裳,一动不动,跟我门前的树似的。
这时就连后山的鸡都还没叫,他就已经穿戴整齐到了我的门前。
未免有些太早了吧?
年纪小就是好啊,精力旺盛,若是放在几十年前,我也能如段灼这般每日修炼起得比鸡早。
我看着段灼,他似乎心情很好,就连嘴角都有些上扬,见我开门,与我规矩行礼道:“见过师尊。”
其实一大早上看着门口站着一个弟子怪烦的。
但段灼的声音低沉好听,竟叫人烦不起来。
我自问在修炼上是个比较严苛的老师,昨日的屏气敛息练习,我也比较严肃,为何段灼像是自愿来的?
他这般高兴倒是让我这个做师尊的觉得自己还不够严格。
庭院中的风吹着,我方睡醒,眼眸被风吹得酸涩,与他大眼瞪小眼。
我道:“这么早你就来了?”
段灼道:“是。”
倒是有些求知若渴了。
我道:“你在院中自己练,我还有事要处理。”
其实并非是有事要处理,是我实在是没睡醒,回到寝殿中打算睡个回笼觉我是个比较我行我素的仙。
不知睡了多久,后山的鸡叫声把我吵醒,这是我第无数次想将那鸡杀了吃,我睁开眼,迷迷糊糊间,眼前好似有个人影。
段灼不知何时进来了,像梦中那般半跪在我床边,细细看我,他的神色像画笔,在仔细描摹着我的每一寸肌肤。
他自己似乎也恍神了。
段灼见我骤然睁开眼,惊得往后退却两步,神色慌张,忙垂头与我行礼。
“师尊……安好。”
我看着他这副大逆不道又规矩无比的样子,才睡醒之时脾气本就差,如今更是在心中不动声色地咒骂了他一百次:“……”
不过我的词汇不是很丰富,故而这一百次骂的都是毫无杀伤力的词。
我发誓,在这之后我一定好好修习“骂人”这门课程。
我起身问:“我允你进来了吗?”
更重要的是,我方才是与他说我有事要处理,而不是我要睡觉,如今被他看见我睡着了,实在是有损我本就没多少的师尊颜面。
半晌后,跪于我床边的段灼才沉声道:“师尊不曾允我进来。”
看吧,他总是这般,一边说着最为规矩的话,一边做着最不规矩的事。
能够偷偷进我的寝殿的人,碧水瑶台中再数不出第二个了。
我冷声道:“若是再犯就滚出去,不必再来了。”
段灼低垂着眸,答道:“是……”
他有些灰溜溜的出去了,等我收拾好后再出去,他在认真练习着。
我心中想着,至少修炼这方面他是认真的,但是走近一看,我才发现,他的屏气敛息之术法,与第一日来时相比……几乎毫无进步。
段灼很听话,我教他便听着,但就是学不会。
若是真的到那日都学不会,那便不是我没教过,而是他自己蠢笨。
一遍遍的练习,却还是毫无进展。
我不禁骂道:“你怎么这么笨?”
我这样直白的话,终于让他抬头看我了。
但他只是与我对视,随后便垂眸一言不发。
我开始思考,我是他师尊,说这样的话是否有些不合适。
但是作为老师的骂两句怎么了?
思及此处,我不禁将腰挺直了,心中那些稍微有些自责的情绪一扫而空。
过了不知多久,段灼才道:“若是师尊觉得我笨,可以……让我自己练习。”
我发觉就算是我再如何厌恶他,再如何知晓他以后会将我杀了,但看到他如今的这副模样,我也恨不起来他一星半点。
我问道:“我只说你两句,你便觉得我苛待你了?”
段灼摇头道:“我自知蠢笨,师尊所言字句都牢记于心,便不敢再劳烦师尊一而再而三的多次教导了。”
有理有据,头头是道,让人想骂都骂不出来。
我道:“我就在殿内,你自己日日来我庭前练习,若有不懂可来请教。”
我也懒得一直在这里守着他,搞得好像我多在意他似的。
段灼应答道:“是。”
今日结束后,段灼仍然一无所获。
接下来几日里,他多会早早到我的庭院中自行练习,会站在我抬眸便能看见的地方,偶尔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正死死钉在我身上。